第5章
  “同学,麻烦你留一个电话,之后我把t恤洗干净再给你发消息。”
  t恤太紧,岑宴秋不自然地扯了扯领口,说道:
  “想加我微信?可以。”
  狄琛掏出一个战损版诺基亚,打开通讯录新建联系人,慢半拍地纠正:“不是加微信,是留电话,以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手机按键老化失灵,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中途还输错了两次。
  跳到联系人姓名一栏,男生低头监督他打字,挺括的肩背挡住阳光,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岑宴秋。”他说道。
  狄琛敲字的手一滞,全身触电般僵直起来:“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第3章
  岑宴秋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问个名字而已,语气这么凶干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仇,血海深仇的仇。
  垂眸瞥见两扇颤动的眼睫,他心里的燥火卒然熄灭。
  这大概是他十七年来最有耐心的一次:“岑、宴、秋。”
  “山今岑,宴席的宴,秋天的秋。”
  他错把狄琛的呆滞当作不明白是哪三个字的尴尬,只有本人最清楚,这压根不是尴尬,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愤恨。
  岑。
  狄琛对这个姓氏并不陌生。
  他从小被母亲狄书惠独自抚养长大,狄书惠身子骨差,几年里大病小病不断,更是在几个月前突发mds,连夜住进重症病房。
  这场病掏空了他们所有的积蓄,穷途末路的时候,医院告诉他,说狄书惠和一名志愿者骨髓配型成功,可以随时安排手术。
  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目送狄书惠被推上手术台。
  不巧,意外横生。
  志愿者临时反悔拒捐,他在手术室外等到的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没有朋友,狄书惠同样没说过自己有任何的亲朋好友。
  下葬前,狄琛抱着黑白遗照在家里吃完最后一顿饭。再冷清不过的一天,却有人登门拜访,扬言他知道狄书惠真正的死因。
  “你母亲曾经是玉临首富岑沛铨的情人,她的死,岑家脱不了干系。”
  那个人自称“陆今”,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笑眯眯地抽出一打相片:
  “你妈妈有张银行卡,这个陌生账户在每月初定期往这张卡上打款,时间固定、金额固定。你知道账户属于谁吗?我告诉你,它属于玉临岑家。”
  “这张照片里和岑沛铨拥抱的女人,我相信你不会不认识。”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点了点拍到的女人侧脸,“证据你要多少我有多少,但不管怎样,你母亲的死绝非意外。”
  狄琛翻阅到最后一张,把这些照片码好,放回桌角。
  “我能怎么做呢。”
  他貌似什么都做不了。
  他和狄书惠是毫无疑问的普通人,无权无势,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假如狄书惠的死真的由岑沛铨一手造成,他想到的最好的报仇办法,恐怕就是握着一柄水果刀找岑沛铨血债血偿。
  说不定岑沛铨本人的面还没见着,就被五大三粗的保镖以“杀人未遂”为名扭送警局。
  “没你想的那么难。”
  陆今的手撑在他身旁的桌沿上,仿佛预料到他的设想,开口道:
  “总不过……父债子偿喽。”
  *
  “你没学过拼音吗?”
  他迟迟没有动作,岑宴秋开始不耐烦。
  按键手机的拼音输入很麻烦,狄琛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手忙脚乱地拼好了岑宴秋的大名。
  头顶阴影撤去,男生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车门半敞,他半边身子没入车厢,像故意停顿了一下,扭头回看狄琛:
  “下次到一班找我。”
  科一班,英中全年级最好的火箭班。
  诺基亚的外壳被狄琛掌心的汗水浸湿,滑滑的。
  他笨拙地憋出一句台词,说道:“好的,知道了。”
  车门关闭,发出“砰”的一响。
  老式居民楼的阳台巴掌大,兼职下班,狄琛打开通讯录,存在里面的联系人除了陆今,就是方才新添加的岑宴秋。
  少得可怜。
  其实他有块二手的触屏手机来着,当时在手术室外等通知,一不小心摔了个粉碎,这才换成被老板骨折价售出的诺基亚。
  这几天忙着跟进课程进度、找兼职,算起来已有四五天没和陆今联系。
  拨通号码,一阵“嘟嘟嘟”的等待音过后,陆今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狄琛?”
  “前段时间我忙着跟几个臭老头谈判,今天终于谈得差不多了。怎么样,租房住得习惯吗?在英中还适应?”
  狄琛:“我见到岑宴秋了。”
  “这么快?”听筒里,陆今讶异道,“等着,我过来找你。”
  “好。”
  阳台的晾衣架上飘着那件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搓干净的t恤。
  狄琛看着中间洗不掉的淡黄印记,说道:“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什么事?”
  “可以帮我带两桶颜料吗?”
  “……料?懂了。给你带足半年的量,包够用的。”
  半年的量?
  画朵向日葵也用不着这么多颜料吧。
  狄琛没细问,陆今已经结束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