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棠溪追眸光越发幽深难测,声调微微紧绷,吐出一个人名。
  “宋绥禧。”
  察觉身旁人嘴角微僵,他越发愉悦道:“他是方鸿春的得意弟子,还是青城书院天才教授宋祺安的亲侄子,算是抓来的那群举子中,身份勉强算能看的一个。如今落得这等下场,真是可惜啊,不知他老师和叔叔该多痛心。”
  倘若宋绥禧在狱中被阉党折磨废了,甚至不堪折辱而自尽,那接下来的几步,他该怎么走?
  棠溪追这是为他今天背着太子做出的小动作而威胁他?还是让他歇了那些小心思?
  裴厌辞掌心暗暗发汗。
  不知何时,他的中指点着裴厌辞的脊骨,一点一点顺延往下,你永远不知道,他何时会突然发力,将他折断。
  “都说读书的人清高,受不了一点污秽,本座倒是觉着,他们屈辱而怨毒的眼神漂亮的很。”他低低笑道,回荡在耳骨边,犹如鬼魅,“身份越高,性格越傲,折辱起来,滋味越好,你猜,本座现在最想将谁弄进扼鹭监大狱?”
  “大宇朝身份最尊贵的。”
  “陛下龙体哪有年轻的好。”
  “即将成为最尊贵的。”
  “你是不是听了甚流言。”他的手里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给闷热的屋子增添些许凉意,“朝中竟还有人胆敢编排本座?”
  那可多了去了。
  “顾九倾也就胜在身份上,这个姓宋的年轻气盛,体力好,那双眼睛,啧,真看的人手痒,想亲手抠下来。”他越说越兴奋。
  “千岁大人,我倒是从未听说,宋绥禧是个老头子。”裴厌辞平静道,动了动手,不知何时被解开了。
  洒落在颈侧上的气息窒了一窒。
  接着,他肩头一轻,头顶上方传来低低笑音。
  冰冷的手指挤进黑布和皮肤之间,下一刻,他眼上覆盖的布条被挑起,滑到额头上。
  四周光线很暗,只有几盏万年灯,以及前方凿出来的一方漏光,裴厌辞眼睛还是不适地眯了起来。
  眼前的黑影渐渐变成一个轮廓,棠溪追似笑非笑的脸庞越发清晰起来。
  仿佛黑夜中翩然于眼前的迷蝶,每一片彩鳞折射出如梦似幻的蓝光,下一刻却要在他手上破碎成齑,变成皑皑尘埃。
  督公大人拿扇子拍拍他的脸颊。
  扇骨一下子被抓住。
  “胆子开始大了。”棠溪追也不恼,欣赏着他迷糊中不失警惕的样子。
  裴厌辞眨了几下眼,这才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棠溪追今夜没戴面具,右眼眼角勾勒着一朵蓝银渐染的蝶泪纹,身着雾蓝色白边大袍,袍角和下摆蜿蜒绣着渐变的蓝白色荼蘼花,迷离波诡,华丽而冰冷,又盛满了张扬邪肆。
  隔壁的声音越发婉转旖旎,靡靡入耳。
  裴厌辞松开手,避开他的目光,从他腿上站起来。
  但那漏光处专门为坐着的人而开的,他只能往前走一步,半猫着腰窥探。
  隔壁是一个秀雅的闺房,一个老头子正与一中年女子交缠在一起,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意乱情迷状态。
  再看自己待的地方,是一间暗室。
  他们没在牢房,而是在别人屋里的隔壁。
  堂堂扼鹭监督主,竟然在偷窥一个老头行房!
  裴厌辞:“……”
  再怎么离经叛道,前世活了二十八年,他都没做过这种事情。
  这位督主能要点脸吗?
  “下回还得找年轻的来才行。”棠溪追昳丽的脸庞支在手上,遗憾道,“都蒙上眼睛了,竟还骗不到你。”
  这哪里是骗,分明是诈他后面的计划。
  这不是重点。
  “我们在这里做甚?”
  “你不觉得这比画本子好看些?”棠溪追的语气充满探究意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画册,递给裴厌辞。
  裴厌辞伸手接过,是一本春宫图。
  “……”
  图上男女表情惟妙惟肖,细节处纤毫毕现,一看出自名家之手。
  瞄了眼名字,萧与。
  “喜欢?送你了。”棠溪追大方道。
  “不用。”裴厌辞烫手山芋般地丢还给他。
  他年轻气盛火气旺,看多了顶不住。
  才不像某人。
  “那你喜欢甚?”棠溪追问。
  “千岁,你还没答应与我合作,我只是个太子府仆役,不值得你如此挂心。”
  “在达成合作之前,本座难道不需要提前了解一下可能要合作的对象?”
  “千岁大人不是派人跟踪我了么。”裴厌辞道,“没有任何隐瞒,这便是我的全部。”
  白日里那几道时不时出现的诡异感觉,不是错觉,全是扼鹭监的眼线。
  “是么。”棠溪追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嘴角却微勾,“你最好要知道,本座很讨厌被欺瞒的感觉。”
  “千岁大可以去调查,我的身世背景,在扼鹭监人面前,不是难事吧。”
  “你很有自信。”棠溪追眼睫轻眨,随着他头稍偏的动作,绘在枯白皮肤上的蓝蝶仿佛活过来一般轻颤,“难道你就没想过,你家是因为本座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吗?”
  身为扼鹭监督主,他手段残忍,迫害忠良是出了名的。
  裴厌辞笑了,漫不经心道:“万人之上的督公难道会害怕我这个小小贱奴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