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可能。”裴厌辞却不再看了,让开身位,闭目盘坐在另一侧道。
  “咱们会不会连面都没见着,直接被关到扼鹭监的大牢里严刑拷打?”
  “也有这可能。”
  “莽撞了,”毋离道,“才逃离狼窟,又要进虎口。你怎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这么草率地做决定了。”
  “刚才谁说我是他大哥?”裴厌辞嘴角泄出一抹笑意。
  毋离忸怩了下,撅嘴赌气道:“这声大哥叫早了。”
  失策,实在是失策。
  “二位,到了。”外面的一个侍卫撩开帘子,“下车。”
  裴厌辞睁开眼睛,起身跳下马车。
  毋离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扒拉着车辕,“要不,让厌辞一个人进去吧,我就在车上等着。”
  他突然想到,比起直接进大牢,面见那位传说中的九千岁更可怕。
  “你说呢?”那个侍卫毫无感情地反问了一句。
  毋离抽噎了两声,触地时脚软得几乎站不住,还好裴厌辞在身边扶了他一把。
  门口的内侍很快禀报回来,并将两人带进了府里大厅。
  厅堂两侧站着佩刀剑的扼鹭监侍卫,脸上戴着半脸面具,气氛威严肃杀,裴厌辞的视线转悠了一圈周遭,就见无数内侍美婢从四周涌入,影影绰绰,瞧不分明,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个浓烈的异香。
  浓郁的兰麝石木香料组成的味道芬芳扑鼻,又夹带一丝丝的辛辣和烟熏气,中和了其中的脂粉气,多了几分诡谲难辨的刚正。
  似曾相识,在哪里闻过。
  裴厌辞记不起来了。
  还未回想起来,大厅前面升起了一道帷幕,朦胧的金色纱影下,隐约能瞧见一横榻摆在那里,上面有一修长人影,一手撑头,一手摇着折扇。
  “太子府侍从厌辞,拜见九千岁。”裴厌辞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
  九千岁九千岁,再添一千岁,那就是万岁了。
  当今天子早年励精图治,创下了如今的辉煌盛世,后来渐渐沉迷长生大道,这几年更是宠幸奸佞非常,封棠溪追为开国第一位异姓王,辅国公,掌扼鹭监,手握百官的生杀大权,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时人为了奉承他,纷纷尊称他为九千岁。
  毋离冷汗岑岑,慢了一步,但也礼数周全,跟着他跪了下来,膝盖碰金砖的声音让人不免牙酸。
  “厌辞?”纱幕后传来一句幽幽的话,似乎回忆了下,轻笑了一声,“前两日还等着你出府,没想到你自投罗网了。”
  裴厌辞偷偷瞄了眼心不在焉的毋离。
  这位成日老阉儿老阉儿地叫人,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扼鹭监督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此刻听这嗓音却是年轻,没有成年男子的低沉嘶哑,反倒是少年特有的清亮,又透着一股鬼魅般的阴冷。
  如果没有宦官一贯的阴阳怪气腔调就好了。
  “你说你有太子的重要情报要与本座说?”
  “是。”
  “你是顾九倾的人。”
  “小的已经不为太子卖命了。”裴厌辞道,“从今日开始,小的二人只为千岁效力。”
  毋离哆嗦着嘴唇,却是半个否认的字都吐露不出来。
  别搞,你之前还提醒我,咱们的卖身契还在太子那边,这事你都忘了?
  “太子无情无义,懦弱无能,保不住小的不说,还欲加害小的二人,小的若想活命,除了效忠督公大人,再无别的选择。”裴厌辞铿锵有力道。
  两位美婢分别从左右将金纱帘幕撩开,幕后横放着一张嵌螺钿象牙八宝檀木榻,一袭艳红长袍从榻上逶迤散地,长袍下摆底部用夺目的金线绣着螭兽纹样。
  繁丽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金纹绣边,露出一角绛红色里衣,细长的脖颈之上,一张嵌金红宝石錾金累丝半脸面具覆在脸上,裴厌辞只能看到颌骨分明的下巴和滴血般浓稠艳色的菱唇。
  棠溪追满头乌发半扎,剩下一半散落在后背和手臂身前,在周围摇曳的烛光下泛着绸缎般流光。
  长榻前面,一个靛衣内侍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后背弓得平直,一双赤足正交叠着架在上面。
  在盛极繁华的富贵堆砌之下,那雪颈,足尖,还有摇着镂空象牙扇的手,成为了所剩不多的净色。
  “把你的情报说来听听。”摇扇子的手明显慢了下来。
  “太子假借买卖仆役之名,在府里大肆安插幕僚党羽,豢养刺客。”
  上下翩飞的扇子停在了胸前。
  “你可有证据?”
  “暂时没有。”裴厌辞诚实道。
  “污蔑储君,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的能为督公拿到证据。”裴厌辞道,“只求千岁能庇护小的二人性命。”
  “太子要杀你?”
  “是。千岁大人想要抓住小的,太子快了一步,昨夜太子手下将小的二人迷晕,秘密运往城外,将小的丢入河里,企图淹死我们。”
  榻上的人扇子招了招身旁的侍卫,后者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
  “派来杀人抛尸的人,名义上是太子府的护院。”裴厌辞不管他们怎么查验真假,敛眉道,“昨晚我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那些人原本是江湖中的能人异士。”
  历史上不乏有江湖侠客被朝中政客招安为死士和刺客之人,其中刺杀成功之辈,也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