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入山,陶椿觉得行走的方向有些熟悉,又走一会儿,她判断出脚下的路是通往断头峰的。
  陶窑在断头峰下面的谷底,陶椿跟着带队的人斜着绕山行走,从东边山腰向西下行,一路蜿蜒。
  一个时辰后,一群人走到谷底。
  陶椿在谷底看见两座砖瓦屋,不同于陵墓附近的木屋,这里的砖瓦屋有院墙,墙砌得老高,外面用陶泥糊得平整光滑,别说狼了,就是人用飞钩想翻墙进院子都难。
  陶匠家养的狗躲在院子里对着外面的狗群狂吠,外面的狗不搭理它们,它们还越叫越起劲,单方面陷入幻想狂欢。
  “今年烧了两窑陶,就换出去两个大水缸和一个坛子,其他的都在这儿,你们自己搬。”老陶匠领着陵户去放陶的棚子。
  陶椿跟着一起去了,棚子下面摆的陶器不少,有两人合抱的大水缸、坛子、陶盆、陶釜,陶碗和陶盘更是不少,不过看着都很笨重。
  陵户们用随身携带的砍刀去割草,半青半黄的草藤搓成草绳,他们用来捆陶釜,小点的钵和碗垫着枯草塞进陶釜里。
  陶椿拿个带柄的陶盘,这个适合拿来烤肉,她要带回去用。
  “老桐,今年的陶器跟去年的没两样啊,不是让你烧一批新鲜的东西?我们大老远带这些东西去抱月山,要是换不出去可咋办?”胡老不高兴地埋怨。
  “能烧什么新鲜的东西?灶上用的就这些东西。”老陶匠情绪平静,丝毫不为埋怨发恼。
  “我看你一天天净琢磨着去砌墙了,哪还有心思烧陶。”邬常安觉得老陶匠没用心,烧陶就是得过且过,丝毫没有钻研的心思,“你家这院墙比我去年过来的时候又高三尺吧?你的心思都用来烧砖砌墙了。”
  “我们大冬天冒雪烧的炭你都拿来烧砖了?”胡家全来气,“老陶匠,你小心我把你告到山陵使面前。”
  老陶匠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我没本事,你们从外面再讨陶匠也行。”
  说罢就走了,门一关,人躺家里不出来了。
  “老陶匠有儿有女吗?”陶椿问,“这山里不会就他一个人吧?”
  “听说有个瘸腿儿子,我没见过,我之前来帮忙搬陶胚入窑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过。”邬常安说,“这老头过蔫巴了,没心气,一年比一年糊弄人,今年的陶烧的不好,粗的很,碗沿还有豁口。”
  “另一个砖瓦屋没住人?”陶椿若有所思。
  “没有,前两年死了,陵长说要跟山陵使再讨个陶匠过来,一直也没有动静。”邬常安递两个陶罐给她,“这两个罐子轻一点,你拿去装你的东西。”
  陶椿在满地的陶器上扫一圈,里面堆的陶盆陶碗落了厚厚一层灰,盆里落的还有枯叶,一看就是许久没人去碰了,或许还是去年挑剩下的陈货。
  她提着两个罐子去分装猪肉脯和苹果干,黑狼和黑豹凑过来,她拿两块猪肉脯塞给它们。
  两个罐子用包袱兜着挂牛背上,陶椿转身朝大门紧闭的砖瓦屋走去,屋里的狗堵在门后狂叫,她使劲推了下门,贴在门缝上往屋里看。
  院子里没人,地上落的树叶能盖过鞋底了,看样子很久没人打扫过,晾衣绳上空荡荡的,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双黑布鞋,除此之外,院子里再无旁的东西。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陶椿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邬常安,她皱眉问:“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邬常安觉得好笑,“你还会害怕?”
  “我怀疑陶匠的儿子死了。”陶椿悄悄说。
  第33章
  睡在缸里 山里过夜
  邬常安找来胡老,“你有没有见过老陶匠儿子?”
  “见过,去年见过一次。”胡老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去砍棍子,今年抬两个大水缸去抱月山。”
  邬常安看陶椿一眼,他抬手拍门:“老陶匠,你给我拿两根扁担,我们要把水缸抬走。”
  屋里除了狗吠,没有旁的动静。
  “这老家伙,性子越发古怪了,动不动不理人。”胡老不高兴,“算了算了,你去砍两根木头,不用他的扁担。”
  陶椿靠近他,说:“我怀疑陶匠的儿子没了,你没发现他精神不对劲?”
  胡老一愣,他细细想了下,这倒不是没可能。去年他跟老陶匠抱怨抱月山的陵户挑剔,老陶匠还玩笑说他做陶坯的时候留一手,陶器不耐用就不缺人买。但老陶匠做不出这种事,一向是出窑的陶器有瑕疵他就砸了,而今年这批陶器有不少劣货,他刚刚还在琢磨老陶匠怎么变了性子。
  如果是他的独儿子死了,这就说的通了,没伴没指望了,也就没精神气了,人又老了,有了等死的心,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开门出来了。”邬常安说。
  胡老按住他,“别问了,走。”
  邬常安被胡老拽走了,陶椿走到他的位置贴在门缝上看,目光略过晃动的晾衣绳,对上站在卧房门口一动不动的身影——老陶匠盯着顶开的门缝,脸上面无表情,像是泥铸的陶人。
  陶椿身上一寒,她忙退后两步。
  “走,胡老不让问,他说要是老陶匠的儿子真死了,我们这个时候问也没什么意义,他不想说,我们就当他儿子还活着。”邬常安拽着陶椿的衣摆牵走她,“他一个人住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