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地图,大齐的地图呢?”谢元叡从角落取出了一卷大齐疆域图,用劲挥开了桌上的书卷摆件,双手颤抖着把地图平铺在了桌上,嘴里不停低喃着,“朕要做明君,朕可以自己想办法迎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这里可以安排人马突围,这里……”
  他的言语一顿,“派谁好呢?朕的将……将呢?兵呢?朕、朕怎么什么都没了?”
  谢元叡的呼吸愈发急促,囤积在胸中的郁气如春汛溃堤,瞬间冲上了咽喉,他紧抓着灼烫的心门,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赤色染红了疆域图,宛若将起的狼烟。
  谢元叡无措地想用袖子擦去图上的血迹,却越抹越乱,看着满眼的血红,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朕想做明君……”
  随着他喑哑的声音渐沉,缓缓合上了双眼。
  见殿内的宫人们惊慌跪地,赵辛上前伸手探了探谢元叡的鼻息,发现只是弱了些许并未咽气,于是眉头微挑,摆出一副关切模样,急忙遣人去请太医,“快去喊太医来!”
  他说罢,对其中两名太监暗使眼色,再召其他人过来,齐力将谢元叡扶回了床上。
  听到皇上突然晕厥的消息,孔琦快步进殿查看,见宫人已去太医院唤人,便命人守好殿门,以防歹心之人靠近。
  可是他等了许久,都未见太医前来,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怀疑,暗命锦衣卫前去查看。
  此时的宫道中,太医正焦急地朝乾心宫赶来,可领路的两名太监却并不着急,甚至劝他们放慢速度。
  他们不知赵公公这么做是何意,但自从魏大监出宫,赵公公在司礼监的身份最高,他又是主子身边的红人,深受主子器重。保不齐他日魏大监告老还乡后,赵公公就会成为下一任掌印大监,他们自然是要听他的。
  太医心中万分不解,于是猜测皇上可能只是传他们例行看诊,便不似之前那般急切。
  赵辛默然踏出殿门,向宫道方向望去,能够想象到现在太医正向乾心宫慢行的场景。恍惚间想起了多年以前,他的父亲被拖上法场,当时的监斩官亦如今日,慢悠悠地喝着热茶,轻易地宣判了别人的生死。
  他冷声嗤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厌恶,正要返回乾心宫确认谢元叡情况时,回首发现多日不见的魏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更是带来了应该还在半路的太医。
  魏顺捕捉到了赵辛的异样,悄然将他拉到了一边,离得锦衣卫远了一些,叹息了一声,对赵辛问道:“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赵辛惊诧地注视着魏顺,咽了口水问:“儿子不知干爹说的是什么。”
  魏顺前些日得了谢元叡的指派悄悄离宫,如今突然回来对他说这些,难道是因为查到了什么?
  魏顺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伸向了自己的袖中。
  赵辛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魏顺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和两张地契塞给了他,纳闷道:“干爹,您这是?”
  魏顺背对着锦衣卫,将东西放在了赵辛手中,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音说:“这是干爹攒下的积蓄,你带上这些赶紧出宫吧。”
  主子要他查的消息其实与赵辛无关,是他顺着线索察觉到了异常。现在他已知晓九皇子的下落,与朝中近来的混乱联系到了一起,顺势怀疑皇上中毒是有人刻意为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回宫的事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可下毒之事,不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结果,在苦思冥想之下,他将疑心放在了监督之人的身上。
  于是他开始暗中监视自己最不愿怀疑的人,直到他亲眼看见赵辛往皇上的茶水里加了东西。
  魏顺想知道赵辛为何要背叛主子,于是追溯了入宫名册,惊觉他的身份有假,从来就没有赵辛这个人,而他似乎与十年前被当众斩首的吏部给事中赵大人有关。
  魏顺想过揭发,可还是于心不忍,陷入了两难。
  不论如何,他都记着这孩子是深宫里唯一牢记着他生辰的人。他是个太监,不会有自己的血脉,宫里有不少人叫他干爹,可只有赵辛会顶撞贾奉主动为他说话,会在寒冬之前给他备好护膝,会记着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赵辛惊愕地呆站在原地,当年事变之后,为了达成目的,他开始利用一切,踩着人心往上爬,再不以真诚待人,可在得知魏顺是真心把他当做干儿子的时候,还是震撼得良久说不出话。
  他凝视着魏顺,哪怕从对方眼里找到一丝算计,自己便不会如此惭愧,可魏顺看着他的双眼只有慈爱与悲悯。
  赵辛猝然间压抑得喘不上气,垂下头对魏顺郑重一拜,紧攥着双拳憋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是要答谢还是道歉?
  魏顺和蔼地笑着,伸手轻推了推赵辛,“什么都别说了,在皇上醒来之前,快走吧!”
  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他放赵辛一条生路,等赵辛出了宫门,往后生死便与他无关了。
  赵辛紧抿着唇,逃避着魏顺的眼神,狼狈地回身疾步跑走。
  目送着赵辛远去的背影,魏顺怅然一叹,缓步走进了乾心宫,见皇上在太医施针后幽幽转醒。
  他立即关切地上前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太医怯怯不敢言语,叹息了一声,示意魏顺与他一边说话。
  两人走远了一些,太医遥望躺在床上睁着双眼不说话的皇上,沉声道:“魏公公,皇上怕是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