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齐昭昀再次觉得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受得了和这个人接近,然而他几乎并无选择。不用他采取什么措施,这个人的耐心一样有限。
  或许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齐昭昀被推进房门的时候这么想。
  氅衣委地,齐昭昀很快背靠着紧闭的门闭上眼睛,被抚摸的地方都像着火了一样烫,年轻人无法控制自己,热切而匆忙,外面有人走过的时候一只火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口鼻。
  脚步声渐行渐远的时候齐昭昀已经躺在了窗边的矮榻上,他试图坐起来,然而对方丝毫不肯放纵,死死把他压在身下。两人的呼吸交缠,齐昭昀试图捂住自己的脸:“不……”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他什么都没有照看好,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他履行了诺言。
  轻柔的吻落在他耳边,身上的人拉开他的手,低声说:“你知道我是谁。”
  一切都一塌糊涂。
  齐昭昀醒来的时候,身在湖心岛上自己住过的寝室里,床帐中还有另一个人,热乎乎的如同小火炉一般贴在他身后,一双手臂紧紧搂住他。
  只需要一瞬间他就察觉了对方并没有睡着。
  默然不语片刻,齐昭昀问:“这是真的吗?”
  环在他腰上的手再次紧了紧,像死死纠缠的藤条,然而那回答是不确定的:“我不知道,或许是我死了太多年,我太想要你了。”
  梦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东西。
  齐昭昀并不回头,就像是害怕一回头这一切都会消失一样,然而他是清楚的,世上没有人会和顾寰一样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床帐里光线暗淡,齐昭昀看着眼前的床帐,良久之后缓慢的开口:“后来我做了一个梦,那是你……死后好几年。我梦到我回到了从前。”
  那梦里没有打过仗,苍山学舍仍然由他父亲开办。然而祭宫是不存在的,因此顾寰的姐姐既没有进入祭宫,后来也没有入宫。但她仍然强而有力,送弟弟千里求学,来到苍山学舍。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夏日午后,齐昭昀才十三四岁,赤着脚跟沈约从后山抓小鸭子回来,衣襟上全是水,顶着一片荷叶给顾寰开了门。
  后来的事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一起在苍山学舍长大。就是这时候齐昭昀忽然醒来,明白自己为何在这样一个梦里也痛苦不堪。
  美好一样令人痛苦,因为那都不是真的。
  所以又怎么让人相信现在这就是真的呢?
  身后的人抚摸着齐昭昀的手臂,肩膀,低声道:“是啊,但是现在一点也不好,我来得太迟了,我把你抛下,我们都错过了太多,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回来了。我自己其实也……”
  齐昭昀打断了他:“我认得出你。”
  这是唯一的好事了,他就是认得出。
  两人终于面对面,齐昭昀握住他的手:“我认识你,我不会忘了你。”
  这确实荒诞,可是他认得的是灵魂,而非面貌,再换一千种面容,再过一万年,也仍然是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番外2 雪暗天
  齐昭昀仍然会做梦,即使是在最安宁的夜里。每次醒来他都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即使紧挨着滚烫的肉体,也一样坠入濒死的错觉,直到顾寰也跟着醒来,两人静静靠在一起,握着手缓慢的从又深又黑暗的梦里醒来。
  顾寰几乎不怎么睡觉,他时常是警醒的,就像是只需要陪着齐昭昀躺着。或许很多个夜里他比齐昭昀更需要另一个人的体温来确认由死复生这个事实。
  死去的魂魄没有那么容易重新站在太阳之下,因为死是长久的,黑暗的,永无天日的。
  他在夜里借着床帐中微弱的灯光凝视齐昭昀的脸。
  说实在的,齐昭昀还没有老,他还不算太迟。他的面容上仍然有一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顾寰所惊叹的神气,其人如玉,死而不朽,是温热,光润,又坚硬的一种东西。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顾寰已经没有什么要问齐昭昀的了,他知道这个人不曾辜负他,也不曾被汹涌的洪流冲走,他始终站在这里,即使这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何况世上确实没有事情比这个人更加重要了。
  除了挥之不去的痛苦阴影之外,他们在镜园着实过得不错。园林之内湖面广阔,风景宜人,人又很少,即使过于亲近也没有人吃惊侧目。齐昭昀放任自己沉溺在幻觉一样的现实之中,不知世间之事。
  秋天有栗子吃,这山上有不少栗子树,顾寰发现之后亲自摘了一大篓,有的拿来做菜,有的煮熟炒熟拿来给他吃。齐昭昀已然食素很多年了,不过这么甜糯绵软的栗子还是第一次吃到。
  他喜欢看顾寰以一张陌生到古怪,又让自己本能觉得熟悉的面容做任何事。剥好栗子之后他会吹吹手指,然后给自己喂过来,缩回手摸摸耳垂。
  湖边还栽种着桂花,下过一场雨之后金屑遍地,所以剩下的桂花都被顾寰收起来,做成糖桂花,说是可以等冬天吃酒酿圆子的时候放进去。
  桂花的香气太浓烈,顾寰显然不怎么喜欢,皱着鼻子,简直被熏得头昏脑涨,勉强做好之后封了坛子,立刻瘫在一边,将一朵菊花盖在脸上深深吸气。
  齐昭昀是南来的大雁,丝毫不以为桂花的香气太汹涌,伸手揭开那朵菊花随手拨开,顾寰就抓住他的一只手,抬起上半身挪到他膝上,仰视着突然年长自己许多的情人,懒洋洋的,像是翻开肚皮晒太阳的一只大狗,温暖宜人:“还想吃什么?咱们都有时间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