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转眼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白昼一日日拉长,和煦的暖风拂落了人们身上厚重臃肿的冬衣。
  随着节气更迭,积雪融化,河冰解冻,加上一连多日淫雨霏霏,春汛很快到来。
  去岁冬日多雪,朝廷料到开春后多半会迎来大洪涝,因此一早便加紧修筑堤坝疏通河道,各级衙门提交的防汛防灾预案都过了一遍朝会,相关指示会议开了一轮又一轮,层层强调部署下去,令各州郡县官员严阵以待。
  因有准备,待汛期真的来临,应对得也算从容有序。
  可未雨绸缪,难免百密一疏。
  江南衢婺一带仍是爆发了水患,大水冲垮房屋,淹没良田,百姓流离失所,形势堪忧。
  时任两淮河道总督的罗仞连夜奉命前往抢险赈灾。
  江南因地处下游又地势平坦,水患是个年年发生并司空见惯的事,朝廷一开始也只当做寻常天灾来处
  可半个月后,罗仞的加急密函火速到京,称衢婺两州事态反常,请命朝廷加派特使协助调查。
  狼朔于是率领一队金羽卫前往介入。
  这一查,查出了不得了的事。
  “你是说,有人炸了堤坝故意引得洪水肆虐。”
  “又恰在此时,朝廷的赈粮于半道被不明匪徒所劫。”
  “赈粮未如期抵达,难民情绪激动,便有侠义之士在衢婺各地广搭粥棚施粮赠药。”
  “借此聚集了一批难民,给他们发放傍身的兵器,还指挥他们抢了邻县的仓司粮署。”
  “还打杀了朝廷官员,占了衙门?”
  狼朔星夜疾驰返回汇报时,内阁也在。
  皇帝每质询一句,屈起的食指便在御案上敲上一记。
  越听,越叫人胆战心惊,这一桩桩一件件听来一环扣一环。
  巧合吗?
  “陛下。”薛尘远面色凝重,“炸堤坝需要火药,劫粮、收买人心、锻造兵器,无一不需要财力物力人力,这伙人并非临时起事的草莽,而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欲趁天灾滋事作乱。”
  这说的正是众人心中所想。
  天灾固可畏,人祸更难防。
  “关于头目,可有线索?”雍盛问。
  狼朔:“是个还俗的女尼,他们都管她叫什么……寒山姑,听我们混进去的弟兄描述,约莫四十来岁,高挑瘦长,会耍长枪,且身手不俗。”
  雍盛眼皮轻跳,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道身影。
  他欲紧急中止汇报,但抬手的速度压根儿比不上众位臣工的嘴皮子:
  “他们施粥或抢粮时,打的何人旗号?”
  “招兵买马时,可喊出了什么口号?”
  “没,没什么正经旗帜,打砸衙门的暴民只在胳膊上系了根红绸,至于口号……”狼朔似乎想到了什么,连连瞅了几眼皇帝,有些闪烁其词,“有是有……”
  众臣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谁家大聪明递眼色递得这么明显?
  雍盛扶额:“别吞吞吐吐的,当时瞧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只管如实禀告。”
  “为首的几人自称曾,曾在戚老将军麾下效过命,是昔日戚家军旧部。”狼朔只得硬着头皮道,“还说他们蛰伏多年,此番出山济世,是秉戚老将军遗志,救黎民于水火,扶社稷于将”
  “这……”众阁员面面相觑。
  “圣上。”杨撷一马当先,即刻怒道,“这伙歹人竟敢随意攀扯绥远大将军,当真是穷凶极恶不择手段,臣请旨前往剿匪平乱,还请圣上恩准。”
  “尚书大人先莫急着请缨。”林辕道,“老朽知道大人立功心切,但此事真假尚未分明,朝廷岂能草率冒进?”
  闻言,杨撷怒眉倒竖:“何为立功心切?臣之所请合情合理,你我在朝为官,忝食厚禄,不就是为了此时替主分忧?否则终日庸庸碌碌,今日参这个,明日劾那个,光动些嘴皮子功夫,能济什么大事?”
  “欸?好你个杨大胡子……”林辕气得伸手点他,“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你虚伪做作!”
  “你……!”
  “行了!”雍盛心烦意乱,被吵得脑瓜子嗡嗡,“此事未知全貌,走向不明,确不可仓促决断,还是令留在衢婺的金羽卫再行勘察,有何消息异动火速来报。”
  说完便不容分说挥退众人。
  他想一个人静静。
  但总有人就是不肯放他静静。
  过不片刻,本已离开的薛尘远又折返回来,在殿外递牌子请见。
  “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先憋着,过几天再说?”雍盛伏案一字一句审阅有关衢婺一事的奏报,头也没抬。
  “真不能,这会儿不问明白,臣怕今儿夜里就把自己憋死,再过几天,臣就只能趁着头七来问了。”薛尘远道。
  人都这么说了。
  雍盛瞟他一眼,叹口气,放下奏本,双臂打开撑着御案,开了恩:“说吧,让朕听听是什么攸关爱卿性命的大事。”
  “臣想问。”薛尘远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衢婺地界上的事,威远侯可知晓?”
  雍盛当即黑了脸:“你何意?”
  “难道圣上心中便无半分疑虑吗?”薛尘远言辞犀利,“威远侯乃戚老将军之子,若说他这些年来与戚家军旧部毫无联系,说出去何人敢信?况且当年数度驰援圣上的赤笠军,神出鬼没,实力非凡,后来圣上得掌大权,本想礼贤招安,可他们一夜间竟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帮人是解甲归田了,还是另起炉灶了?赤笠军是否就是戚氏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