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贸然去程家实在太奇怪。
  站在路边思考片刻后,她倏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点。
  程奶奶。
  程嘉也刚刚从南城消失时,奶奶还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嘱咐她有消息一定要通知她,而她后来总是被程嘉也打岔拒绝,竟然也就忘了。
  而奶奶竟然也没有再来过电话。
  没有再向她打听过程嘉也的消息,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按老人一开始焦灼担忧的态度,这显然不合常理。
  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
  她知道程嘉也的去向。
  因为知道,所以不再焦灼,因为知道,所以为了避免嫌疑,也就不再关心联系她。
  陈绵绵厘清思绪后,摸出手机,正要给奶奶拨电话,另一个来电忽然拨进来。
  屏幕上闪烁着来电提醒,阻碍了她拨号的动作。
  依旧是那天夜里打来过的陌生号码。
  陈绵绵缓了一秒,接起。
  周誉焦灼紧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绵绵,你在哪里啊?!”
  “程嘉也出事了!”
  紧急的鸣笛声划破寂静,救护车呼啸而过,短暂停下后,又向医院飞驰。
  人影憧憧,慌张焦灼,声音嘈杂,视线模糊,忽远忽近。
  担架,滑轮,电梯。
  鼻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意识涣散模糊,冰冷的金属制品在推车上移动,伴随着滑轮滚动过地面的声响。
  白色沉重的大门打开,又在一片喧闹中关上,隔绝掉无数人担忧焦灼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变得粘稠,像吸饱水的海绵一样厚重,压得人无法呼吸。
  抢救室外的人很多,或坐或站,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电梯层层往下,每层都滞留片刻,拥挤不堪,陈绵绵等不及,从楼梯间往上跑,喘着气跑到抢救室门口时,手术中的指示灯仍还亮着。
  走廊上的人或坐或站,神情凝重颓然,安静得连叹息声都可以听见。
  程之崇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开了点窗,望着窗外,烟捏在手里,看不清神情。
  周誉和许意眠坐在左边的椅子上,手指把衣摆捏得皱成一团,听到脚步声,抬眼望来。
  程奶奶和程母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许久未见,两个女人似乎都消瘦不少。奶奶坐得依旧端正,手交叠着,放在拐杖上。
  程母眼眶极红,看了一眼陈绵绵后,就匆匆转过身去,似乎是在擦泪。
  但那眼泪好像止不住一般,簌簌往下掉。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轻声说,然后擦肩而过,匆匆点个头,就算和陈绵绵打过招呼了。
  奶奶叹了口气,视线从她的背影上移开,落在陈绵绵身上,看了她好片刻。
  “瘦了。”她最后说。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气。
  竟然开口就无端让人想掉眼泪。
  奶奶又打量了她片刻,冲她招招手。
  “来,过来坐。”
  陈绵绵顿了两秒,缓慢地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小声开口。
  “……奶奶。”
  “怎么这么小声?”程奶奶应了,偏头看她,“出去这么久,不认识奶奶了?”
  “……没有。”陈绵绵摇摇头。
  奶奶没有再逗她,伸手摸了摸她手腕。老年人粗糙干燥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腕,虚虚圈了圈,蹙着眉,小声道,“怎么两个人都瘦成这样。”
  “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的,奶奶。”陈绵绵想起那些被白烟氤氲的时刻,扫了眼仍亮起的手术指示灯,欲言又止,“程嘉也,他……”
  方才周誉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情况,只告诉她出了事,救护车呼啸到程家,担架将人抬走,动静惊动了整整一片,前后左右的邻居都议论纷纷。
  严重紧急的结果摆在她面前,她却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奶奶停顿了片刻,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看了看站在窗边的人,良久,才开口道,
  “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
  程奶奶并不是从程嘉也出生时就住在这里的,相反,她独自一人住在南城另一边,靠近乡野,直到程嘉也十三四岁,才搬到程宅,和一家三口一起住。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程之崇。
  程嘉也几次关禁闭出来之后,整日整日地不说话,一言不发。
  程母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对,但程之崇向来说一不二,她无法阻止,只能在背后偷偷掉眼泪,并给程母拨通了电话。
  “他自从长大之后就不听人劝,做事越来越独断,不常在家,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奶奶声音很轻,缓慢地跟她讲,“但我搬过来之后,情况好了很多。”
  “起码他没有在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再那样罚过他。”
  许是在回忆,人称代词略有些混乱,但陈绵绵还是听懂了。
  程奶奶在讲程之崇。
  “从前我们家条件不怎么好,他能爬到现在,事业、家庭,全是靠他自己一个人努力,我没有帮上过什么忙。”
  “所以这也可能是他对嘉也严格的原因。”
  “他总觉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该爬得更高,但丝毫不顾及肩头的人想不想往上爬。”
  奶奶叹了口气。
  “总之,我跟他谈过这个问题之后,他就没有再那样罚过嘉也,但相应的,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