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风尘仆仆,满身戾气,看向她时,也没来得及收敛。
  于是他就那么带着一身不是对她的戾气,撞进她清浅的眼睛里。
  看她眨了眨眼后,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
  侧脸安静漂亮,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然后,夏天过去,春去秋再来。
  他好像再也没能了无牵挂地走出来。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天,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好几年后的山间夜晚,程嘉也站在路边,垂着眼,轻声道。
  送礼物的理由是在回家的路上想的。
  说“欢迎你来到南城一周年”。
  蹩脚与否吗?不想在意了。
  背井离乡应当很苦,失去亲人应当也很苦,虽然程嘉也没有体会过,也不曾有那种和他人相关的强烈情感,但他猜她那么一个敏感的女孩,应当是很难过的。
  方才那首歌是之前就写好的,旋律和曲调都一气呵成,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从未在什么地方放出来,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演奏过。
  程嘉也自己都没有想过,这首歌会有因为一时冲动,而在公开场合表演的一天。
  但那不是正式表演。
  哪怕它对着现场台下万千观众和无数的摄像头,收获了无数的欢呼和尖叫,它也只能算是个彩排。
  真正的收信人在他家里。
  可能正坐在沙发上和奶奶聊天,笑得身子往后仰,可能在书房里读一本对他而言无聊的书籍,并用铅笔浅浅地留下痕迹,也可能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因为不知道什么事而发呆,眼眶发红,像只应激的小兔子。
  初见那次的第一句话,其实是没话找话。
  那首歌在他歌单里,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地从小循环到大,单纯觉得好听而已。
  现在不是了。
  如果陈绵绵没有听过那首的话,那或许可以先听一下他写的这首。
  在夏末最后一场巡演的返场背后,在万千人欢呼声之下,在深夜字迹潦草的空白页上。
  这首歌也叫《绵绵》。
  第66章 黄昏晚钟1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午夜凌晨的山野归于寂静。
  远近大小的灯全都熄灭后,夜空里的星星才分外明显,由近蔓延到远,横亘在深色的夜空里,熠熠闪烁,甚至可见银河的雏形。
  陈绵绵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抬头盯着夜空,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她很少见到程嘉也说这么多话。
  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尖锐张扬,还有惯常自带的冷漠,只是安静的、沉下来的平铺直叙。
  偶尔还因为醉酒,而语序稍显混乱,词不达意。
  ……但非常,非常的真诚。
  抛去所有浮华的词藻后,一言一语都只带着他当时的心绪,字里行间都浮现出最真实的情感。
  陈绵绵甚至在想,如果他今晚没有喝多,到底还能不能如此顺畅地、毫不遮掩地表达出那些东西。
  那些清醒时,他绝不会说出口的东西。
  譬如他买礼物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譬如他千百次提出,又被自己否掉的开场白,再譬如,那天的月亮。
  她也记得的。
  她记得那个繁华寂静的包厢,连窗户都雕着暗纹的花,从她的座位望出去,可以看见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
  但那时候,她觉得那个月亮是冷的。
  孤高,寂静,不近人情。
  她只是没有想到,好几年过去,程嘉也会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以一种她从未想到的方式,说,我也记得那天的月亮。
  好像在说,那个日子不仅仅是对你特殊。
  好像在说,你日记本上的那副画其实一点儿也不自作多情,那些明明就是给你的。
  夜星在天幕里闪烁,陈绵绵仰头看了许久,略有些脖酸,才眨了眨眼,缓慢地低下头来。
  “所以,”她声音很轻,些许闷哑,一字一句。
  “那个时候的‘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别人?”
  程嘉也站在旁侧,一身黑,快要融进夜色里,垂着眼,低低地应声。
  “……嗯。”
  自始至终都没有别人。
  陈绵绵听着他的回答,坐在原地,感到一种难言的情绪。
  命运在他们之间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阴差阳错,巧合至极。
  以至于一夜的变故,在不同程度上,伤了两个人的心。
  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但陈绵绵一时半刻没办法调整好情绪,让自己回归到一个理性的状态。
  大概没有人能在走了很远很远的歧路之后,能够对当时选错的分岔路口毫不挂怀。
  何况她今天真的有点累了。
  身体和心理上都是。
  最后陈绵绵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起来,拍了拍染了灰尘的袖口,往街边的小旅馆走去。
  身后静了两秒,然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程嘉也沉默着,跟上了她的步伐。
  已至三更,前台的灯只留了一盏,值夜的女孩儿睡得很熟,趴在桌上,就差流口水了,被陈绵绵喊了几声,才慢悠悠地转醒。
  她睡眼惺忪,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扫了一眼他们,点开电脑,“大床?”
  “两间。”陈绵绵递上身份证。
  女孩儿又看了他们一眼,这回没说话,伸手接过陈绵绵的身份证,但没收回去,“两间要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