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寻常情侣的夜晚是什么样的呢?
  是肌肤相贴之后的温存,还是说笑着相拥而眠呢?
  她无从得知。
  她只是低头安静地应了一声,收拾好自己满身的狼藉,踏进另一间屋子。
  欲望纾解过后,留她孤身一人。
  从来如此。
  程嘉也终于有了回应。
  他半身靠在门边,抬手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往客厅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嗯。”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陈绵绵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有些无措地试探道,“……那我,先走了?”
  又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他背身打开冰箱,伸手拎出瓶可乐,食指一勾,单手轻松拉开拉环,易拉罐清脆的声响和气泡咕噜上涌的声音响起。
  保鲜层智能亮起的暖橙色灯光映出他分明的侧脸轮廓,却始终没有再侧眼。
  陈绵绵抿了抿唇,伸手紧了紧快要滑落的背包带子,抬脚往玄关走。
  刚要躬身换鞋,倏然听见他出了声。
  “对了。”
  程嘉也想起什么似的,侧身关上冰箱门,隔着半个客厅,抬眼望来。
  陈绵绵停住动作,直起身子回望他。
  “之前忘了说。”
  程嘉也神情很淡,薄薄的眼皮垂下,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显得冷淡而倦怠,说出口的话也确实如此。
  “如果你要谈恋爱的话,”
  他在渐暗的天色中看向她,冷静道,“记得提前告诉我。”
  陈绵绵呼吸倏然一窒。
  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情绪涌来,几乎要把人淹没。她仿佛没反应过来一般,张了张嘴,迟钝地反问:
  “……啊?”
  程嘉也好像又没了耐心。
  他微微俯身坐下,喝了一口的可乐罐往茶几上一放,捞起手机,散漫横过来,点开游戏图标,淡声道。
  “不是之前说好的么。”
  ……是啊。
  陈绵绵站在那里,想。
  不是之前说好的吗。
  约法三章,互不干涉。
  她怎么能忘了呢?
  那一瞬间,直起身来时心底隐约的期待和忐忑,全都碎成了泡沫,仿佛玻璃渣一般,隐秘而又密集地刺进心脏。
  让她几乎想笑。
  她在期待什么呢?
  难道真的以为程嘉也会因为她而吃醋吗?
  太天真了。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是落地就在罗马的天之骄子,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怎么可能会为她而费心?
  操场匆匆一瞥,她挂念多时,得到的只是他一句,“如果要谈恋爱了,记得告诉我。”
  还有半句“我们可以断”,被他们很有默契,聪明地隐下了。
  陈绵绵站在原地,很轻地笑了一声,盯着鞋尖,感到有些鼻酸。
  良久,等到那股酸涩劲大概过去,听不出鼻音时,她才轻声应道。
  “……好啊。”
  陈绵绵有很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的时候。
  比如高中时老师才讲过一遍的数学题,课后却依旧解不开的时候;比如大一开学一个人在南城迷路,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却因为听不懂方言而错过的时候。
  亦或是程嘉也刚刚才不经意地把她的心撕成一片一片的,转头装作无事发生,问她要不要留下来,而她竟然还鬼使神差点头的时候。
  这最没出息了。
  可是她没办法。
  坚硬的人往往不常交付真心,平和待人,冷静自持,但一旦甘愿打开封闭的蚌壳,就会露出柔软的肚皮,将费心打磨的珍珠双手奉上。
  从她那晚在夜风中看到程嘉也的侧脸起,她就再也没办法控制了。
  喝了一口的可乐被冷落在旁,落日西沉,留下最后一抹余晖,把交叠的影子拖得很长。
  “完了吗?”程嘉也单手掐着她的腰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但陈绵绵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静默地点点头。
  睫毛低垂着,从高处的视角望去,侧脸恬静温顺,长睫微微颤动,不易察觉,将低落的情绪掩饰得很好。
  程嘉也后背往后一靠,手指曲起,很轻地叩了叩腿侧。
  再没有默契,在这种事上也应该有默契了。
  陈绵绵依旧垂着眼,很轻地抿了抿唇,迈开两步,分开腿,慢吞吞地跨坐上去。
  但好片刻过去,那人却依旧没有动。
  顿了几秒,陈绵绵抬眼,略显困惑地望向他。
  程嘉也依旧靠在沙发垫上,神情很淡,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
  瞳孔漆黑,目光平静,却锐利。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时间仿佛被一分一秒地拉长。
  陈绵绵睫毛颤了两下,迅速移开视线,企图中止这场胜负明晰的博弈,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好片刻后,程嘉也终于开口。
  “哭了?”
  是个问句。尾音略微上扬,却听不出几分疑惑的语气,反而更像笃定又悠闲的结论。
  陈绵绵默了一瞬,盯着玄关地砖上映出的光点,否认道,“没有。”
  程嘉也盯了她一会儿,没再说话,但也没动。
  渐暗的天色在他眉眼上笼了一层浅淡的阴影,看不真切神情,只能看见他目光依旧平直,直勾勾地望着她。
  气氛莫名其妙地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