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个儿高,看得远,一眼便见人墙之中表演着走缸的蓝衫姑娘便是天笑。
  此时她脸上漾开灿笑,完全不见忧愤的面容。
  那是不久之前的事,他还记得她在他面前那愤怒但骄傲、忧悒但坚定的神情,当时她断然地拒绝他的二百两。
  「舒大少爷,我向天笑虽出身寒微,但也是有骨气、有自觉的。我未贪图舒家的荣华富贵,与舒二少爷之间亦无纠缠,请你不要再来了。」
  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打心里佩服这十六岁的小姑娘的。
  可转念一想,又疑猜这只是她放长线钓大鱼的伎俩。
  他走闯商海多年,见识过的人大多言不由衷或别有居心,有些出身寒微的女子为了往上攀可是使尽浑身解数,令人防不胜防。
  她是真的对舒海光无意还是装模作样?她是为了让舒家对她刮目相看才悍然拒绝,还是真的心傲到容不得金钱作践?
  弟弟年仅十五,从小被爹娘揣在手上呵护着,哪知人心险恶,那些看似美好无害的,常常犹如狐狸般狡猾多诈。
  见弟弟被向天笑迷得神魂颠倒,娘几番阻止劝导,弟弟却仍不肯放手。娘眼见难以收拾,赶紧要他这个做兄长的出面。
  商海闯荡,他还没碰过用钱解决不了的事,于是他带着两百两银票登门拜访,要她「见好就收」。
  未料她悍然拒绝,还要他舒家人莫再打扰。
  此刻她正卖力演出,那粉嫩的巴掌脸上,汗水闪闪发亮。
  表演结束,她动作俐落顺畅地下了滚缸,围观的人们拼命的叫好鼓掌。
  「谢谢各位大爷、大娘,公子、姑娘,有钱赏钱,没钱赏个笑吧!」她笑脸盈盈,手上抓着一只铜盆向围观的人讨赏。
  只听铜钱叮叮当当地落入铜盆中,她笑得合不拢嘴。
  她顺着圈子一路走过来,那笑容却在走到他面前发现他时瞬间消失。
  她用一种警戒的,甚至是愤怒的眼神瞪视着他,无畏又坚定。
  他意识到她的眼神不对了,之前她虽然坚决地拒绝了他的两百两,但眼底是带着一丝畏怯及无措的。可此时的她却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要用眼神击败他、驱走他似的。
  他感到疑惑,也感到好奇,不自觉地朝着她露出带着兴味的一笑。
  「赏吗?」她问他。
  他微顿,自腰间取出荷包,抽松绳子,袋口朝下,将荷包里一、二十个银元都倒进铜盆里。
  见着那些白花花、亮晃晃的银元,一旁的人忍不住惊呼,而她也瞪大了眼睛。
  但她没有惊讶太久,很快地目光一凝,直视着他,「谢舒大少爷的赏钱。」说罢,她撇头就走,继续跟其他人讨赏。
  舒海澄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她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呢?
  「大少爷,您怎么给那么多赏银?」跟在身边的随从六通见他将荷包里的银元都赏给了她,惊讶又不解。
  舒海澄用余光瞥了他一记,「闭好你的嘴。」
  「是。」六通讷讷地应着。
  人潮散去,天笑捧着铜盆走到评书场的檐下,因为旧伤复发已经几个月无法上场表演的爷爷正在那儿等着她。
  她走向他,在他身边坐下。
  「辛苦你了,天笑。」向锦波说着咳了几声。
  「不辛苦。」天笑咧嘴一笑,「我当是强身健体。」接着,她打开一只随身的束口袋,将赏银全倒了进去。
  瞥见那难得一见的银元,向锦波瞪大了眼睛,「天笑,今天赏银这么多?还有银元?」
  他虽眼力不好,但亮晃晃的银元可刺眼着。
  「是呀。」她将赏银倒进束口袋后拉好绳子束紧,小心翼翼地放进身上斜背的棉布袋。
  「今天的客人真是大方。」向锦波说。
  「他才不是大方,只是心虚想补偿我。」她不以为然地道。
  「他?」向锦波以为银元是好几个客人赏的,但听起来,那近二十个银元似乎是同一个人打赏。
  她笑视着向锦波,「是舒海澄打赏的,他肯定是干了坏事,心里有鬼。」
  向锦波露出困惑的表情,「心里……有鬼?」
  第一章 拒绝钱财的傲姑娘(2)
  她该如何跟爷爷解释呢?他根本不知道舒海澄对向天笑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向天笑的身上发生了何等可怕却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是向天笑,却也不是向天笑。严格来说,这身子是向天笑的,可住在里面的却不是向天笑。
  她本名赵丽文,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饰品设计师,尅仿古饰物。
  她学的是商,设计不是她的本科,一开始完全是兴趣,只做来自己穿戴,可后来朋友、同事跟往来的客户、厂商喜欢,她便一件一件的卖给她们。
  她先是利用休假时间接件,做出名堂后便辞去本职,全心投入,从几人的工作室开始,两年时间便成了拥有五十名师傅的公司。
  虽是学商,但她专注于设计及制作,将财务交给大学同窗兼闺蜜,业务及行销则是全权给男友打理。没想到他们不仅在情感上背叛她,还联手掏空她的公司,夺走她自创的品牌「流年」。
  那一晚,她独自上山买醉,开车下山时竟冲出边坡,连人带车摔到五、六楼高度的山坳里。
  是的,她死了,而且她记得自己当时确实在脑海中闪过「以死报复他们」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