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师姐不愿意乖,那就我很乖吧,这样师姐也不愿意吗?”
  语气像春日花瓣,也像柔软棉絮,总之是暖和温柔勾人沉沦的物什,听得人耳根子发痒。
  虞菀菀轻咳一声:“那什么,仔细想想,你衣襟脏得不厉害,没必要现在就换。大风大雨,还有打雷的,多冷啊。”
  薛祈安将窗子推开条缝。虞菀菀笑容一滞。
  风雨莫名停歇,明朗日光隐隐穿透乌云。
  此刻沉默是金。
  锦娘方才说:“那小姑娘已经投奔我们了。”
  还胸有成竹她一定不在原地。
  他还以为什么呢。
  刚才都在想她的骨灰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了。薛祈安忽地眉眼温和一弯,说情话似的说: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相信师姐任何一句话了。”
  他拍开她的手捡起外袍,慢条斯理穿上,也不再看她。
  这话真像嘲讽,美人嘲讽威力翻倍。
  虞菀菀经不起激,暴跳而起:“我的话怎么就不能信了?脱,你回去就脱给我——”
  轰隆!
  忽地电闪雷鸣,天空被道白光蛮横撕裂成两半。青树仓皇摇曳,在深沉如夜的天色里似困兽般嘶吼挣扎。
  雷声里好似还混着哭嚎。
  虞菀菀下意识瑟缩,还没来得及细听,耳朵突然被少年冰凉的掌心捂实。
  喧嚣霎时平息。
  印象里,他体温好似从未如此低。不过……印象里,她好像也没碰他几次。
  虞菀菀往窗外瞥一眼,大雨滂沱,风雷闹腾,和满春院天气如出一辙。
  “师姐的鳖也怕打雷。”
  听见少年轻柔似风的话语,耳垂被拨弄一下。虞菀菀本能缩脖子。
  更像那只鳖了。薛祈安无声息勾唇。
  不习惯她碰他。
  但他碰她又很有意思。
  乌云愈发沉甸,轰隆隆雷声响如擂鼓,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他要再说点什么,耳朵却被蓦地捂住。
  “你不要怕哦。”少女嗓音放得好轻,雷声阵阵里几不可闻。
  沾着雨水的指尖似清晨含露的白海棠,柔软清冷。
  酒窖里,酒肆外早就尸横遍野。尸体被雷劈焦,又被焚尽,变成灰被雨水冲刷。只有极少雷电难至的地方才留几具全尸。
  她如果踏出白雾围成的圈也要没全尸了。
  却让他不要怕。真有意思。
  薛祈安忍不住笑,脑袋轻轻在她掌心蹭了蹭,温驯乖顺的:“有师姐在,我当然不会怕啊。”
  虞菀菀吞咽口水。
  造孽啊,这谁顶的住。
  他现在就算让她去摘星星和月亮,她都得二话不说应。
  “放心,我一直都在!”虞菀菀正气凛然说。
  少年眼眸亮晶晶看她,不晓得听没听清,像对烙印她模样的雾蓝色玻璃珠。
  但他的手也没有放开。
  等了好一会儿,才没雷声。
  两人肩并肩往酒肆里走,堂内竟然空荡荡毫无人影,不复先前热闹。
  “人呢?还有锦娘怎么也不在了?”虞菀菀困惑打量四周,桌面菜品都还蒸腾热气。
  “可能回家了吧。”薛祈安随意说。
  万物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降生地为家,那赴死地也合该为家。
  都是从虚无走来向着虚无前去。
  所谓的“渡江春”被用红布包起来放在桌面,少女步履轻快去拿,绿裙像片摇曳的荷叶,偶尔露出两截藕节般修长白嫩的小腿,似场生机盎然的春天。
  其实不过是裹了肉和皮的骨架。
  薛祈安恹恹收回目光,摆出乖巧师弟该有的笑意,走过去先拿起渡江春:“师姐我来吧。”
  “谢谢你哦。”她的声音也很轻快,问说,“我们去找找锦娘吧?还没问怎么出去——或者随便找个人也行。”
  “师姐你喜欢尸体吗?”少年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系紧红绸,漂亮眉眼在雨夜里被这抹红色衬出艳鬼的诡谲。
  “当然不喜欢。”虞菀菀斩钉截铁,“又丑又臭。”
  “我喜欢像你这样漂亮的。”她忍不住伸手把头顶一缕吹乱的碎发理齐,发自内心道。
  “这样啊。”薛祈安点点头,乌睫扇子似地上下一扇说,“那师姐要多加修炼。”
  虞菀菀:“?”
  他们是在进行这个话题吗?
  “那样才能活久一点,有趣得久一点。否则会很早变成丑陋的尸体了。”
  骨灰要是也不能玩儿的话,他可能会很无聊。
  薛祈安乌睫轻颤,面上又染点胭脂似的浅粉,温声说:“不然我就会觉得师姐在骗我。”
  那就只能去死了。
  “谢谢夸奖。”虞菀菀却很激动。
  他拿着渡江春,不方便握手,她就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诚心说:“谢谢你夸我现在漂亮,我也这么觉得。”
  死了就是丑陋的尸体。
  那活着不就是漂亮的人吗?
  勉强猜出她想法的薛祈安:“……”
  “我们去找锦娘吧。”虞菀菀不打算再问他了。
  薛祈安却不似往常那般顺从,在一旁椅子坐下,揪住她一节衣袖轻声说:“师姐我头疼。”
  “那我……”
  那我去找锦娘,你在这等我。
  少年却仿若猜到她会这样说,乌睫蝴蝶似地上下轻扇:“我难道不能黏师姐了吗?师姐刚才还说这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