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外界喧天的鼓乐吵醒。小狐狸揉了揉迷蒙的眼角,想起昨日那人好像交代他趁天宫迎客之际离开,也不知迟了没有。
  他抓起令牌往怀里揣,猝不及防摸到贴在心口放置的账本。意外发生的前夜,他满心欢喜辗转难寐,盯着账册翻来覆去地瞅,好像从字里行间回味两人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顺手,便揣在怀里。此刻,再次触碰,心尖钝痛,五味交集。
  他使劲拍了拍胸口,“矫情什么,这鬼地方,小爷呆够了。”
  少年利落起身,简单拾整过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路通畅,不仅顺利地走出牢狱,路上遇到巡逻的天兵,拿出令牌照样通行无阻。他站定,顺着喧闹的方向望过去,很容易判断出南天门在何处。顺藤摸瓜,往侧边前行,他要找的西天门触目可及。
  可是,他低估了天宫的庞且大。明明眼瞅着的地方,靠两条腿步行,却仿佛西天取经,干走走不到。心口处压着的物件跟着捣乱,明明服帖了数个日夜,偏偏今时今日闹腾起来,几次三番地往外滑落。
  又吭哧吭哧地走过一条甬道,他双手扶膝,弯腰喘气。身边间或有衣袂飘飘的仙娥童子踏着浮云翩然而过,有的停下来好奇地打量他,掩着口唇娇俏地低语嗤笑,更多的则视若无睹,匆匆地迎着熙攘而去。
  “快点快点,据说那东海龙王生得高大威猛,乃六界上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我才不信,再俊能俊得过小殿下?”
  “人家专情啊,不像小殿下,平日里看着冷若冰霜似的,谁能想到……啧啧,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嗐,这天上地下,男人不都是那副德性。传言龙王与风神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我看也未必,这不就一个人来了?”
  “可惜了,听说风神亦是风华绝代,我还没见过呢。”
  “有什么用,终归是个不能生养的。我听丹灵真君殿里的童子私下里讲,当年龙王便因求不得那孕子丹而迁怒天庭,如今或许是想开了,来纳个美妾也说不准。东海那一方水土,广博丰饶,外传龙宫金碧辉煌,比之天宫无有不及,岂能断了香火去。”
  “唉,如此说来,花无百日红才子倾城色。小殿下也好,龙王也罢,龙凤之资天潢贵胄,即便一时新鲜你侬我侬,早晚会权衡得失见异思迁。所以啊,咱们瞧个热闹就好,千万别当真。”
  “我才不傻呢,谁当真谁被天雷劈,多惨啊。”
  “……”
  人声随风散去,白隐玉却紧紧抓着心口,郁愤难平。关你们屁事!他恨不得喊得震天响,可又有什么用?
  他突然觉得怀中小册子滚烫灼人,他出门之前鬼使神差地用牢房中的笔墨在最后一页添了两行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并且,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徒劳无用,幼稚得令人发指。
  彼时,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做出如此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行为。
  可眼下,他却跟抓住了牵着千钧巨石的最后那一小撮毛发一般,为自己意气用事的行为找到了荒唐冲动的由头。他不是藕断丝连,更不是依依不舍,他不踏入那凤栖殿半步,他就只是将账册留在那里,若是那人侥幸没死看到了,也算做个了断。让他知晓,自己没那么小心眼,亦无负气。
  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的而已。
  很容易说服了自己,小狐狸起身,蹬蹬蹬往回跑。横竖照这个架势,南天门的热闹一时半刻散不了,他快去快回,应当来得及。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体力,他一路疾驰竟也一鼓作气。凤栖殿很好找,天庭中央,挨着正宫大殿的就是。即至宽阔的御道,一路过关破浪的狐妖却被拦住了。
  “小殿下涅槃,闲杂人等一律规避。”
  白隐玉掏出了令牌,并未获得通行。守卫不耐烦,“去去去,南天门有热闹瞧,西北两门进出由你,还不知足,非往这边凑什么热闹。你瞅我们,倒霉催的,人家都去欢天喜地地吸取玉塔灵力,听说东海龙王一会儿还要遍散灵石美玉见者有份。只剩吾等几人苦哈哈地在这儿值守,你就别给我们找麻烦了。”
  小狐狸不死心,“我识得凤栖殿的无忧。”
  “你识得小殿下也没用,”守卫没好气,“有本事你就让人出来接你,否则免谈。”旁边另一个守卫睨过来,“你是何人,为何要去凤栖殿……欸,你莫非……”
  小狐狸一溜烟跑没影了,他可不想被人认出来,说三道四,节外生枝。
  他绕着凤栖殿外围转圈,天宫巷道九曲十八弯,并不是处处皆有值守。但凤栖殿四周禁制严密,他撞了好几回透明的南墙,直撞得眼冒金星,酸痛的水雾在眼眶里打转。小狐狸越挫越勇,火冒三丈,还就较上这口气了。他又非是欲要胡搅蛮缠,他不过是行个一刀两断的仪式罢了。他是无聊且多余,但他就不信了,他天上地下的,活脱脱被耍这么一趟,临走临走,一事无成?
  白隐玉无声跳脚,气过了又冷静下来。他发觉,禁制沿地形而设,蜿蜒曲折,他顺着摸排过去,试图寻找距离凤栖殿围墙最近的位置。他人过不去,把物件扔进去,或者闹出点动静将无忧引出来也好。
  不行,动静大了一旦无忧没见到,被人捉回天牢,岂非得不偿失。他被遗憾与怒火烧懵的脑子及时冷下来,丧气地自语,“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后会无期,你磨磨唧唧搞东搞西的让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