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萧骋叹息,再度从燕羽衣怀中抽走氅衣,重新披在他肩头,同时目光在篝火四周扫过,从旁护卫的军士们立即向景飏王行礼,自行结队离去。
  其实他们在的时候,也没发出多少声响,离开也与方才的气氛无异。
  萧骋这次直接拢住燕羽衣的双臂,将青年完全按在怀中。
  燕羽衣的脸埋在他胸膛里,呼吸之间,总算是有了点热气。
  “我对朝堂已经没有更多的期待,其实……我很理解兄长的心情,但并非是饶恕他的理由。”
  “我能有抽身离去的勇气,也是他在前顶了那么多年的结果。”
  “萧骋。”
  燕羽衣抿唇,闭起眼:“人为什么非得活得那么明白。”
  只要是燕羽衣决定的事,凭是谁也无法动摇分毫。萧骋将陶碗放回燕羽衣面前的矮桌,沉声说:“因为一定会长大。”
  “小时候去听戏文话本里的故事,许多听客情到深处会抹眼泪。当年我还不懂他们为什么哭,也庆幸自己是个心坚如铁的性格。”
  燕羽衣聆听着萧骋的心跳,继续说:“笑话这群大人软弱,认为他们只长年岁心智不熟。”
  “现在却觉得,那般的想法着实幼稚。”
  “因为……人就是会越活越沉默。”
  害怕一切即将离去,或者已经离去的事物。
  “只有会流泪,有了软弱,才算是真正充满七情六欲的人。”燕羽衣轻声说。
  萧骋闻言,蹙着眉将燕羽衣从怀中捞出来,问他:“怎么会这么想。”
  燕羽衣眼睫微微颤动几次,有点不太敢看萧骋:“难道不是吗。”
  “严渡承担燕氏少主之位,享受了它的好处,便得承受所有来源与外界的压力。你躲在暗处的委屈远比他多,为什么会同情一个站在明面享受所有的人的人生?”
  “如果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兄长便心生恻隐,我有理由怀疑他从前对你做过什么话术或者精神的引导。”
  “……没有。”燕羽衣沉默了好一会才回。
  萧骋用屈起食指,用指尖碰碰燕羽衣的侧脸,叹道:“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也会如此多愁善感吗。”
  燕羽衣略微撑起身体,视线越过萧骋,抵达篝火的光无法触及的远方,再开口已无方才隐约带着颤抖的声线,他一字一句。
  “从杀出明珰那天起,我便下定决心还给先帝一个清明的朝堂,还得感谢澹台成玖给我这个机会。”
  如果澹台成玖这个皇帝无法拥有坚定的心智,仅凭燕羽衣自己,根本无法完成这个极其惊险的计划——
  以皇帝手中已暂无军方协助的契机,造成在明珰孤立无援的地步,并用折露集彻底勾动各方势力利益。
  总会有人为了活铤而走险。
  否则真安分等待朝廷查办,那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大家都在以命搏前程,只看谁更舍得撒开底牌。
  那些所谓的光明磊落,或是传闻里的忠贞坚定,如何被后世评说都无所谓,燕羽衣早已不再执着那些身外之物。
  无论怎么做,迎合多少人的喜好,都总是会有不满倾泻而来。
  燕氏是过去的西洲,代表整个澹台皇族曾经的荣耀。
  花无百日红,如此退场便是对于这个世家百年的最好鉴证。也能尽可能地减小伤亡,将可控的损失只定格在小小的明珰城内。
  “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今日凌晨便出发。萧骋,明珰城外便靠你和高嘉礼了。”
  燕羽衣深呼吸,从萧骋怀中退出来,顺手捋了把乱糟糟的额发。
  萧骋看着燕羽衣有些憔悴的脸欲言又止。
  燕羽衣见他这幅想要说什么,却憋着有点不大敢说的态度,忍不住笑起来:“是担心我体内的蛊吗。”
  药瓶里抑制蛊虫的药丸已经吃得只剩最后一粒,他们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萧骋也不愿再泄燕羽衣的志气,只是想他放心:“此战必胜。”
  燕羽衣很喜欢萧骋这么说。
  也答他:“此战必胜。”
  ……
  南荣军继续压境,并保持相当的速度继续向前推进,只是动作较之从前慢了很多。
  为避免被人看出破绽,甚至还自导自演,佯装被打散的西洲士兵,自己同自己对阵。百姓闭门不出,城内外乱糟糟的,谁都不清楚大宸的进攻究竟是打到了什么程度。
  简单来说,只要是不乱杀平民百姓,根本没人在乎究竟是谁当政,更有甚者频出狂言,比起西洲朝廷,大宸朝廷似乎更贤明。
  燕羽衣带人轻骑返回明珰,距离京城大约还有两日之时,收到了来自于高嘉礼的密报。
  严渡已反,陛下被囚宫中,七日后举行禅位仪式。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高嘉礼亲自写的。
  燕羽衣将纸条放在火盆中烧毁,转眼再看身旁的严钦,后者把着剑柄一脸凝重。
  “反了?”
  严钦问。
  燕羽衣勾唇笑得灿烂,心情格外舒畅:“反了。”
  “主子……他反了您怎么还这么高兴。”严钦有点看不懂,甚至觉得自家主子赶路赶疯了。
  燕羽衣莞尔:“说实话,如果是东野侯府或是方家带头造反,我还真没办法直接与他对峙,若他独善其身,很有可能成为西凉新的倚仗。”
  但现在不同,严渡造反只是他自己想要造反,倘若他动了,西凉的其余势力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好跟着他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