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就当,是上辈子,补他没来得及教的那些。
  “炩主儿……”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从进忠口中飘飘悠悠的落到卫嬿婉耳中,他都不用说后面的,卫嬿婉便知道这人在打算什么了。
  果不其然。
  进忠垂着眸,让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只是跟交代后事一样,仔仔细细道。
  “五阿哥为了替珂里叶特报仇,一定要奴才死,皇帝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也是赐奴才死,那么炩主儿您说……谁去请这个旨,赐死奴才,才对您最有利的?”
  就像上辈子。
  水玲珑的事东窗事发,总要有个替罪羊。
  那这羊是谁,由谁去宰了这只羊,才对永寿宫最有利呢?
  进忠抬了眼,眸底,没了这辈子被卫嬿婉小心暖出来的那些爱意,有的,只剩她再熟悉不过的阴骘与算计。
  “炩主儿,只有您了,您杀了奴才,才能坐实忠心皇上的美名,皇上越信任您,您便越安全,五阿哥如今自毁前程……永寿宫与您又交情匪浅,您只需办完这件事,静等着嘉亲王上位便成了……”
  卫嬿婉看着进忠,听着他说的话,字字句句,无非是上辈子他教她的,舍弃别人保自已。
  可是进忠。
  她重来一回,难道是为了重蹈覆辙吗?
  “进忠。”
  卫嬿婉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颊,生怕自已动作大一点,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她很想扬个洒脱的笑,可看着进忠身上的伤痕累累,这笑扬到一半儿,便再没了下文,说话间,只剩下混杂着哽咽的委屈。
  可她又不想让进忠在最后,记住的是她那张哭花了的脸,多丑啊。
  所以。
  进忠就瞧见卫嬿婉捧着他的脸,又哭又笑得:“我不和你说上辈子你死之后的那些事儿,是怕你笑话我。”
  “你想啊,你要是知道我被皇后做的经幡吓得什么都招了,咱俩以后吵架,你就往那儿一站,阴阳怪气的来一句,我都不稀得和你吵,就你上辈子干的那点儿事吧。”
  卫嬿婉学进忠的小表情学得贼像,那端着劲儿劲儿的神情惟妙惟肖,可进忠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她想干什么?
  卫嬿婉、你想干什么?!
  意识到不对的进忠刚要开口,却被卫嬿婉一把捏住了嘴巴,一如当初在御花园,他们俩凑在阳光下,吵着被凌云彻踩烂的绿豆糕到底该不该一起吃时一般。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可。
  纵使盛夏的阳光再如何耀眼夺目,终究,照拂不到阴湿的地牢。
  卫嬿婉看进忠这副瘪着嘴的模样,破涕为笑:“进忠,你教我舍弃别人保自已,可这条路,我上辈子走过了,走不通的……我被牵机药折磨了十多年,最后被灌了一碗鹤顶红,去母留子。”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她便不会再走。
  既然走不通,她索性换一条。
  她卫嬿婉从来不后悔自已所选择的一切,上辈子无人扶她青云志,她便踩着进忠踏雪至山巅。
  这辈子她累了、乏了,只想腻着进忠,好好在山脚下喘口气。
  “进忠,你记不记得,你还教了我另一件事。”
  舍了别人保自已。
  这是自已对进忠。
  可调过来呢?
  进忠舍了自已保了她,这又算什么?
  可不就是上辈子,叫她丢去乱葬岗的,爱一个人的心思。
  “这回,你便看着我走吧。”
  在进忠额前落下一吻,卫嬿婉缓缓起身,抬手理了理衣角,旋身离去。
  只留下,被铁链死死禁锢在原处的进忠,腥红了双眼,像极了一条垂死挣扎的蟒蛇,无力又无助:“嬿婉……卫嬿婉!卫嬿婉!!”
  地牢之外,慎刑司之中,五阿哥已将酒斟满,余光瞥见从地牢走上来的卫嬿婉,便知自已的复仇,已成了一大半。
  可。
  尚不等他开口,却见卫嬿婉抚弄着指甲,十分自然的坐到了他的对面,身段儿气场,全然不像个御前的姑姑。
  反而。
  与令皇贵妃有几分相似。
  饶有趣味的扬着眉角,五阿哥像是给自已壮胆一般,仰脖饮尽杯中酒:“嬿婉姑姑可有话对我说?”
  “自然是有的。”
  卫嬿婉抬了眸,眼角眉梢透着柔情万种,可她眼底,却润泽着一份任谁都忽视不去了轻蔑:“珂里叶特氏谋害端慧皇太子,这罪状,是她亲自认的,无论叶心供不供她出来,都是事实。”
  “谋害嫡子,珂里叶特氏本就该死。”
  五阿哥沉默了片刻,又为自已斟了一杯酒:“嬿婉姑姑是想与我讲道理么?我倒是不知,这紫禁城,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地方了?”
  阴谋算计。
  你死我活。
  这才是这座红墙下面的本色。
  道理?
  道理是最不要紧的。
  “嬿婉姑姑,您也别怪我,您不会以为,九弟平日嘻嘻哈哈,便真是什么好心肠的主儿吧?”
  似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五阿哥放了酒盅,可他想不明白,卫嬿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官,凭什么让自已畏惧。
  微微眯了眸,五阿哥一边审视卫嬿婉的动作,一边一字一顿道:“九弟如果想放我一马,怎么当初构建势力时,唯独将我排除在外?无非是其他几个皇子与我相比,资质平平,与其拉拢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不如拉着那些好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