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池煜很紧张,听完沈桎之的话有所缓解,但不多,手指刚刚悬空在播出键上方,沈桎之又开口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语气里却没有多开心:“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他说:“如果对面是我接起了电话,那说明现在的我可能是鬼。或者说,只是一场梦。”
  池煜手机都差点摔下去。
  他没什么表情,心却跳得好像要冲破胸膛。
  按照平时,他早该胆战心惊地退缩。
  如果大梦一场,他应该是情愿永远不要醒过来的。
  可时至今日,与十年未见的沈桎之度过了一整个夜晚的池煜明显有所成长。
  他只是顿了顿,然后重新拎起手机,毫不犹豫摁下了那个播出键。
  白色荧光的屏幕上点了免提,过了两秒,“嘟嘟”的声音在房间里开始回荡,凝进两个人的耳里心里,紧紧地提吊起他们的脑神经。
  就在这机械的等候音重复时,沈桎之听到池煜很轻地开口,他说:“如果这是梦,那你也有份。”
  沈桎之从前是在香港长大的,那边以及广东地方使用粤语的人中,“有份”的翻译大概是“有责任”,他从前只在长辈教训后生的话语中听过这个词,不曾想有一天也会被池煜用在自己身上。
  他有点想笑,却又明白这个时候笑出声显得不道德,只好表露出严肃的神情,问:“我也有份?”
  电话的忙音还在不断地延续,绵长地回响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漫长的提心吊胆总不好,可是越久接通的概率便越小,这却又让两个人心里都燃起些许希望。
  池煜便在这份绵绵不绝的忙音里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也有份。”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道:“从昨晚到现在,你都一直还在我面前跟我聊天,我先前怀疑过这是我的幻觉,可是你告诉我你就是沈桎之。”他一边控诉,一边双眼直直地盯着沈桎之,“你明里暗里都在让我确认你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所以事到如今我不会再觉得这是一场梦。如果这是一场梦,你便是同流合污的一份子。”
  话音刚落,电话的忙音便因为太久没人接通而自动断掉了。
  沈桎之看见池煜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又想笑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电话没有人接。那你打给我助理试试看吧。”
  池煜有点不高兴,问:“我是你的电话助手吗?”
  沈桎之笑了笑:“对不起,没有办法,我现在只是你的小雪人,一切还要拜托你。”
  如果打沈桎之的手机没有被接通,那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联系沈桎之的私人助理,如果沈桎之有什么仨瓜俩枣,他助理必定是第一个察觉和处理的,小至上班迟到,大至住进icu。
  向来如此。
  “他叫何盛,你打电话过去直接问他我在哪儿就好了,说你有事找我。”
  池煜有点犹豫:“直接说我是池煜吗?他认识我吗?”
  沈桎之很平静:“认识的。”
  打给何盛的电话反而没有那么令人胆战心惊,明明这次对方才是货真价实的真人。
  电话响了五下就被接通,对面礼貌地问好,于是池煜便板正地自报姓名,讲:“你好,我是池煜。”
  何盛在那头很明显顿了顿,过了半秒才接上话:“池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池煜心里想,一个八百年不联系的人,助理居然也真的清楚他的名字,看来池家哪怕如今没落,也还算是能有些名声残留,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好在能让自己报上姓名时不被怀疑是电信诈骗。
  他心头杂绪万千,嘴上却老实得很,不会撒谎,便挑着重点实话实说:“我有事想找沈桎之。但是他电话一直打不通,想着联系一下你,他现在是在......?”
  这次何盛在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大概也是在犹豫怎么回答,最后很公式化地说:“沈总最近在忙,我会提醒他的,您如果是有公事上的问题,也可以同我沟通。”
  池煜恨自己口快于心:“是私事。”
  何盛呛了呛,说不出话来了。
  池煜侧着趴下头,左手曲起来,脑袋枕在肘窝处,百无聊赖地横着盯小冰箱里的雪人沈桎之,又伸出手贱贱地戳了戳那扇玻璃门,惹得对方睨了过来,他才慢吞吞收回手。
  他冲电话那头沉默的何盛说:“好吧,不打扰你了,请让沈桎之有空的时候务必给我回电。”
  何盛如释重负,答得很快:“好的,池先生,我会替您向沈总转达。”
  池煜的眼睛像盛了一汪水,阳光下亮亮的,波光漾漾。
  他便用这个眼神凝着沈桎之,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跟他提起过我?怎么他对我好似不惊讶,即使我是池家的挂名儿子,倒也不该对我的名字那么不陌生。”
  沈桎之面对大侦探的询问显得波澜不惊,平静地回视他,说:“不是有惊讶么?他很明显顿了几秒。平日里他接电话很流畅的。”
  池煜的头往肘窝里偏了偏,隐去了大半张脸,让沈桎之只看见剩下的鼻梁、碎发和耳朵,闷闷的声音从里传出:“好吧。”
  沈桎之想,何盛的回答可以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肉身如今不知所踪的事实,如果自己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必然会被何盛及时发现,接到池煜的电话亦不会出现这种犹豫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