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千蹲下身,黑色皮夹克随着动作微微绷紧,深色工装裤连膝盖处的褶皱都透着利落感。
  “你冷静一点,我专业且熟练,不会让你痛的。”
  说完,那只鬼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是用气音说:“看你面相就是个心狠的。”
  顾千:?
  怎么还以貌取人呢?
  这也不是他头一回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了,即便他从未刻意冷漠过,但大多数人见他第一面都会认定他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在外人看来,顾千气质很冷,像一杆在黑色墙壁上的白炽灯管。灯影细长,被两端的金属夹固定住,如同殉道者被钉在十字架上。
  他的光芒既不柔和,也不温暖。而是刺眼的、近乎残酷的白光。
  偏偏他生来带了个软和嗓子,温柔得很奇特。
  哪怕下定决心要威严,可在那与生俱来的温柔质感影响之下,威胁就会变得真诚且滑稽。
  阵法切割着黑雾,那只鬼挣扎得伤痕累累。
  顾千低头盯着他,劝:“你别反抗了,没必要到了还给自己弄一身伤。”
  那只鬼全然听不进去,捂着屁股自言自语:“你口味真重。”
  顾千简直百口莫辩:“不儿……”
  陈巳笑得停不下来,建议:“你还是上强度吧。”
  人和鬼思维差距很大,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就是顾千为什么不喜欢交涉,喜欢直接动手的原因。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旧时代的产物:mp3。
  顾千按下播放键。
  大电音寺的强劲小曲瞬间响彻整间屋子。
  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
  音波如有实质般冲击着那团黑雾,他渐渐承受不住,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可那只鬼还是坚信顾千对自己有所图谋,为此哀嚎起来:“告到地央!我要告到地央!”
  顾千都给听笑了,呲着牙重重按了好几回音量增大键。
  经常死的都知道。
  唱咒绕着四面墙打转,置身这个环境,体感就是脑子里的血管变成乐弦,噼里啪啦地被弹响,灵魂为之共振。
  黑雾渐渐消散。
  超度办唯一指定官方用曲。
  效果卓绝。
  顾千按停mp3,把墙上那个风扇拉停,房间就此安静下来。
  陈巳蹲地上收拾东西,念叨:“你说他也是,明明是只鬼,要留在人间也不是不可以,安静点就成,他倒好,不分白天黑夜都要让这个电风扇转起来。”
  “吓了人,闹出动静可不就得你过来收了他。”
  顾千拎上包,临走前看了一眼墙上那个风扇。
  风扇的金属外壳布满斑驳铁锈,在月光下泛着被岁月侵蚀过的暗红光泽。扇叶已经停止了转动,但仍在微微颤抖,似是有所不甘。
  陈巳随着他目光望过去:“这电风扇是他亡妻留给他最后的东西,搬了几次家都带着。”
  顾千摇头叹道:“你不懂。”
  陈巳:?
  顾千:“这是爱情。”
  陈巳:“你懂?”
  “我也不懂。”顾千的情绪收放自如,打了个哈欠。
  “走吧,好困。”
  两人并肩在深夜街上走一段,临别前陈巳叫住顾千,老气横秋地叮嘱道:“好好吃饭,听见没?”
  顾千点点头,就此转身离去。
  他独自走在昏黄路灯下,神思随着缓慢步行逐渐放空,一阵低沉啜泣引人注意。
  顾千循声望去,街边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身穿红色旺仔,哭得专心,声泪俱下地讲自己不想活了,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
  他旁边蹲着一个金发男子,那一头金毛实在引人注目,顾千从没见过谁的头发能染成这种纯粹又灿烂的金色。
  而且,毛茸茸的,看起来手感很好。
  顾千喜欢漂亮的东西,不免就此站定,多看了两眼。
  那金毛穿得破破烂烂。
  一件曾经可能是浅色的t恤如今满是污渍和破洞,勉强挂在他宽阔的肩上,衣服被撑得很满,隐约可见其下蕴含的力量。
  他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痕迹,一眼看过去,辨别不出是划痕还是污渍。
  金毛半蹲在地,脚上那双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鞋底闹着要分家,鞋面倔强地拉扯着。
  他正专心安慰那个哭泣的人:“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个哭泣的人似乎和他不认识,摆了摆手说:“你别管,你走。”
  金毛锲而不舍:“这怎么可以呢?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哭,多么危险。”
  他自己破破烂烂的,倒是不吝啬热情和温暖。
  问题是……
  顾千偏头朝自己身边看了一眼。
  街这边,几个年轻人一脸懵逼地举着手机,互相不解地交换着眼神。
  “不然,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金毛热情地说。
  “请你告诉我。”
  那个哭泣的人就此抬起头,恼怒地推开他。
  “滚开啊!我在拍短视频呢!”
  尴尬之神无声降临,顾千听见身边几个年轻人的嗤笑。
  金毛却困惑不已,愣愣发问:“短视频是什么?”
  红色旺仔一听这话更上头了,像个小火箭一样蹿起来。
  “你装傻是吧!”
  他推了金毛一把,后者还在坚持自己不晓得什么是短视频。红色旺仔更恼火了,认定这个倒霉玩意在找茬,他挥拳想打,几个年轻人劝着喊着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