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 第82节
  李廉虽已卸甲,可依旧颇受皇帝信重,皇帝隔日便下诏召见谢铃,可谢铃踪迹全无。谢正见到的,便是空空荡荡的屋子和宅院。
  李廉并未向刘良名言,可他依旧辗转得知,皇帝在寻谢铃,而谢铃竟在谢侯府里不知所踪了。
  可刘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尚还未能将此事与昭阳人想到一处。
  他想得是,该不会谢正偷奸耍滑,得知自己给谢铃请了军阶,欲回邺城,要将他强留于王都。
  他便派人偷偷盯着谢正。
  谢铃一回王都,便被城门的守卫认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回谢府,便被人请去了王宫面圣。
  双马一路疾驰,谢铃坐在车中,赫然回想起了及冠当日李廉将军的异常,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像昭阳王?
  不然,为何当日他为何匆匆而去,皇帝召见他?也是为了此事?
  谢铃想通了关窍,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盘桓在他身侧的小白蛇。
  木离心头焦急,那昭阳人说得不错,他的模样不像作假,若谢铃和那昭阳王一点也不像,他根本不必以身涉险,前来劫他。
  谢铃和那昭阳王真如此相像,那王都里的人如何不疑?
  谢铃此去皇宫,还能脱身么?
  她顺势攀住他的手腕,在他的袖中蜷作一圈。
  将自己的灵力又渡给了他。
  谢铃察觉到小白蛇的动静,低头去看,只见袖中金光一闪,他眨了眨眼,却又不见了那金光,与先前他指尖见过的金光相似。
  这是何物?
  *
  大殿之上,李廉已经立在阶下,皇帝坐在阶上,听宫人来报,谢铃到了。
  “宣。”
  李廉虽说得言之凿凿,说谢铃与李玄模样相似,宛若一人,可皇帝记得谢铃从前的模样,如何像李玄?
  他将信将疑,注视着殿前来人。
  谢铃垂首而入,跪地道:“参见皇上。”
  “抬起头来。”
  谢铃抬头,这几日风餐露宿,他的模样有些狼狈,可眉眼间依旧有一种熟悉的兀傲,英爽之气,皇帝起身,步下台阶,走到了谢铃身前。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谢铃。
  李玄算来,死了也有二十载了,他原以为就算见到,他可能也分辨不出李玄的样貌,可谢铃在他眼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玄,这个人长相,气质,无一不是李玄。
  李廉屏息凝神地立在一侧,见皇帝变了脸色,原本犹疑的神情忽转,反而是一种畅快的释然。
  李廉心中明白,皇帝已是下了决断。
  斩草除根。
  大鲁北面开疆扩土,唯独昭阳是一块硬骨头。
  李玄领着昭阳人打了数十年的仗,寸土不让。
  李玄于昭阳人而言便是神一般的君主,李玄身死,昭阳才从此一蹶不振。
  这个人,如若这个人回到昭阳,那么昭阳还肯乖乖就范么?
  斩草须尽其根。
  无论谢铃是不是李玄的子嗣,谢铃必死无疑。
  第102章 命数
  殿中鸦雀无声, 谢铃本能地察觉到了来自于帝王的杀意,他的视线与他的袍角齐平, 他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可下一刻却听他朗声笑道:“好,好,好,数载不见,朕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听闻你颇受刘良信重,可喜欢邺城?”
  “将军于臣恩重如山, 臣喜欢邺城。”
  皇帝一时无话,抬眼望了一眼殿外的天色,转身而去, 行了几步,转身对谢铃道:“今日随朕用膳罢。”
  谢铃不能说不:“陛下隆恩。”
  皇帝转眼已是往殿后而去。一个青衣宫侍紧随其后,扭头对谢铃道:“谢小侯爷, 走罢,随奴先去梳洗。”
  谢铃身上的衣物满是污渍, 实在不雅, 宫侍将他引到了偏阁, 一串宫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素色衣袍, 并无纹路, 以及一双簇新的黑靴。
  谢铃想到藏身于他袖中的小白蛇,便对宫人道:“我自己来。”他接过托盘, 走到屏风后的水桶旁。
  宫人们却没有走,只垂首等在屏风另一侧,接过他换下的脏衣服。
  进宫之时, 他已除下佩剑,换过衣物后,宫人又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身。
  在此之前,谢铃将双手置于桶内,木离悄悄探出脑袋,游进了水桶之中。
  待谢铃梳洗完毕,又捞过了她,任由她藏于袖中。
  *
  午膳共有二十一盏,宫人将案几抬入殿后的厅内。
  皇帝高坐阶上,阶下两侧各坐谢铃,李廉。
  宫侍先尝过小碟,皇帝适才举箸。阶上阶下菜肴相仿,只是形制上有区别。
  谢铃无声地用膳,对坐的李廉却时不时地瞧他。
  身在衣袖中,木离感觉到谢铃浑身紧绷,她细细分辨着周围的气息。
  食物的香气并无异常,直到宫人撤下碟盏后,先前那个青衣宫侍躬身端来了一壶温酒。
  谢铃身前的杯盏已斟满,酒香醇厚,颜色泛着淡淡的棕色。
  木离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虽然极为单薄,但绝非酒香。
  李廉笑道:“早听闻宫中此酿甚难得,陛下隆恩。”便先干为敬。
  皇帝笑了笑,也一饮而尽,却看谢铃端着酒盏,却没有动。
  “你如何不饮?”
  他袖中的小白蛇咬了他一口,虽然不轻不重,可她从不咬他。
  谢铃因而顿住了动作,背心已是冷汗涔涔。
  这酒不对?如何不对?
  谢铃抬眼见皇帝的脸色犹带微笑,可眼中殊无笑意:“此乃恩赏,你为何不饮?”
  谢铃放下杯盏,跪地朗声道:“军中有令,守关将士须滴酒不尽,臣一日从军,便不能违令。”
  皇帝目光闪了闪,万没料到谢铃竟找了这样的借口。
  难道真是如此?抑或是他起了戒心?
  此毒无色无味,先前他用膳时并未起疑,偏偏此时此刻起了疑心?
  真是巧合不成?
  皇帝望向李廉,李廉的眉心微微一蹙,复又展眉笑道:“谢小侯爷多虑了,军中是军中,皇宫是皇宫,陛下赏下的酒,天底下无人敢治你的罪。”
  谢铃叩首拜道:“臣一日从军,便不能违令。”
  “放肆!你若不饮,朕也可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皇帝的耐心消耗殆尽,“来人啊,服侍谢小侯爷饮酒。”
  两个宫人踱步到谢铃身侧,一左一右地按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扶了起来,两人力气大得惊人,绝非寻常内侍。
  谢铃被二人钳制,双臂酸麻,先前的青衣宫人缓步而来,提着温热的酒壶,笑眯眯地扳过他的下颔。
  木离耳边听得一声骨头轻响,再也顾不得需多,猛地从他袖中窜出,扑向那宫人的手腕。
  “蛇!蛇啊!”宫人惊呼道。
  木离狠狠咬了他一口,酒壶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哪里来的畜生!”李廉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道,“射杀此兽!”
  谢铃用尽全力,挣脱开左臂,他伸手去捉宫人手腕上的小白蛇。
  可木离猛然松口,朝宫人头顶爬去,几个侍卫扑将过来,几人乱作一团。木离趁势往下一跃,落到青砖地上,往王座下爬去,那檀木宝座紧贴地面,仅有指宽的缝隙。
  皇帝大骇:“谢铃其心可诛!”
  木离刚一爬进座底,还没来得及喘口大气,便觉身体猛然下坠,下一刻,她便被生生揪了出去。
  她从镜面跌落到地上,转眼却是龙后的脸。
  “阿娘?”已是身处冰凌宫阙之中。
  怎么会回到了这里?
  为何会从凡界回到了这里?
  木离茫然地抬头,凌空的数百水镜中镜像纷杂,可是流水聚集的镜面却在滴滴下落,镜面越来越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她着急道。
  龙后叹气道:“西术的此世命数已被你篡改,我若再不拉你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轮回累世之苦,于凡人而言,便是早夭,若是非人,诸如顽石,也将破碎。谢铃此生不寿,本该死在宫殿之中,你若救了他,才是害了他。”
  木离脸色煞白,回身去看水镜,不过短短片刻,谢铃便已不见其影。
  “早夭乃是凡人的命数,无法改变,即便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木离旋即化为龙身,在水镜中搜寻西术的气息,百十水镜轰然而落,流水满地,再也搜寻不到了。
  “三重业障加身,天道必有报应。饶是神君也避不可避。”龙后轻轻摸了摸她的龙角,有心劝她,可轮回累世之苦,西术必要经受,除非……除非神识觉醒,方能重返大罗。
  可是神识觉醒,绝非偶然,草木花鸟,恶鬼修罗,都不可觉醒神识,便是凡人亦是万中无一。
  此一世的谢铃断没有此机缘。
  龙后沉默了,木离旋身绕过屏风,落回了西术沉睡的榻上。
  他还躺在榻上,只是静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