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 第63节
  木离默念三遍,自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灵台处不停冲撞的魔气令她满头大汗,浑身犹如碎骨剧痛,她手中结诀,巨大的赤色火团飞入半空,将金色的千魂引包裹其中。
  纸灰燃尽,原本黑色的灰烬转眼便作细碎的金箔,木离手指轻弹,火球如莲蕊初绽,分作两半,金箔片片飞入黑色的烟尘之中。
  千魂引已经燃尽,木离立在原地,天空雾蒙蒙,暗无天日。
  她的眼神渐渐黯淡,千魂引真的不管用么?
  怎么会不管用呢?
  木离呆望向半空,丝毫没有注意到谢烬渊的折返。
  “师尊?”谢烬渊正欲开口,却忽觉头顶一凉,仰头望去,黑沉沉的浓雾间撒下了晶莹的雪花。
  “师尊!”木离伸手去接那雪片,真的是雪,轻盈地飘落在她的掌上。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师尊总是把她拢在雪裘大氅中,领她去玄天峰上望雪,那时候的玄天峰仿佛总是下雪。
  第一次见雪的时候,她就问过李孟寒:“师尊,雪是什么?雪也是水变的么?那师尊也会变雪么?”
  李孟寒手心翻转,便结出了晶莹剔透的雪花。
  木离高兴地咯咯发笑,可李孟寒却说:“雪是大罗天上神仙的眼泪。”
  她举目四望,玄天峰白雪皑皑,感叹道:“哇?那是哪个神仙这么伤心啊。”
  “神仙就是我啊。”李孟寒如是道。
  “师尊骗人,师尊还没有飞升,不是神仙。”
  她都还记得。
  雪花扑簌簌而下,雪片轻柔无声地坠落,木离祭出数道赤火,撞破眼前黑雾,她焦急地唤道:“师尊!”
  浓雾之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影,木离怔愣片刻,定睛细看,着一袭竹青道袍,外罩雪白大氅,腰前系带,大袖边上绣着孤月飞鹤。
  “师尊!”眼前的李孟寒依稀仍旧是从前那个青年道君的模样。
  木离朝前奔去,走到近处,难以置信地捉住了他的一只宽袖:“师尊,真的是你!”
  李孟寒颔首道:“是你引魂?”
  木离立刻去察观他的灵台,可是灵台魔气愈声,耳边嗡嗡作响。
  “你的魔毒未解。”李孟寒语气肯定道。
  木离喉头一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要怎么跟师尊说,她其实是邪神?
  下一刻,李孟寒却抬手一点她的眉心,一股清清冷冷的灵气荡涤开来,压制住了灵台翻涌的魔气。
  “师尊?”身后忽然传来谢烬渊的声音。
  木离回头,恰见他持剑走来,目光在李孟寒身上流连。
  “师尊?”李孟寒瞳仁淡漠,挑眉道。“谢烬渊?”
  木离皱眉道:“不许乱叫,你先前杀了阿宝,我还没同你算账。”
  “不是他杀得。”
  “不是我杀得。”
  没料到,李孟寒和谢烬渊同时开口道。
  木离疑惑地抬眼,只听李孟寒道:“先前雾中尚有灵山道人的残魂气息,想来他欲取邪胎,杀了那个小娃娃。”
  谢烬渊目光落到木离身上,颔首道:“雾中似乎确有一股诡异的邪气,徒儿不知是何人。”
  灵山道人?
  木离犹疑地扫过两人,此处是灵山道人的祭坛不假,难道这炉鼎中留下的熟悉的气息真是灵山道人。
  他取邪胎又是为何?
  “师尊,何以如此确定?”木离问李孟寒道。
  “我与灵山道人交手数回,自然认得他的法门。”
  木离觉得不对:“师尊先前一直在这里?”
  李孟寒微笑道:“魂入幽冥,幽冥出世,我自一直在雾中。徒儿,上次不也曾在雾中窥见了我。”
  木离霎时想到梓芜观中,她确实曾见过李孟寒的虚影。她紧张地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又去摸他的脸颊,不放心地接连问道:“那师尊此一回是真的回魂了么,不会再变作虚影了吧,这具魂体是哪里来得,我怎么没有祭器,反而用成了千魂引呢?”
  谢烬渊目光如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孟寒。
  木离全副身心都在李孟寒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他的神色。
  先前,见到千魂引燃烧,他也错愕了一瞬,木离身形皆在,如何用的魂引,千魂引,需得以身祭器,用引者修为尽散,身随形灭。
  不过,他转瞬便明白了过来,李孟寒杀阿宝,一是为了取他身上的邪胎,二是祭了阿宝的身,以身祭器,用了千魂引。
  李孟寒对上谢烬渊的目光,轻轻掠过,望向木离,笑意疏朗道:“我回来了便不走了,这千魂引是道宗秘器,想来总有些不可为人道也的机密之处。”
  第77章 不离
  黑色的烟雾渐成浓云盖住了高耸的祭台, 木离举目四望,外围已被赶来的官道层层包围, 成百上千的法器发出的光芒闪闪烁烁。
  黑云密布的头顶忽而闪过一道刺目的青灰闪电,轰隆隆惊雷炸响。脚下的石台开始转动,四角的石块倏地剥落下陷。耳边风过愈烈,仿佛鬼哭魔啸。
  木离旋即明白过来,此乃诀阵。
  数颗火球渍她掌中飞出,灼灼炽焰之下,圆形祭台显露出了整个诀势, 似八卦而非八卦,独缺四相,而铜鼎之下的青砖地面轰然裂开了三道极深的裂缝, 三条腰粗的藤曼蠕动着破土而出,相互纠缠,铜鼎内火光更是大盛, 一道金色的符咒显影半空,飘摇鼎上。
  “囚兽诀。”木离默道。
  原来如此, 此祭坛原本就是为了邪胎而设, 那灵山道人究竟是何人, 是算到了邪胎为兽, 还是算到了邪神为兽。
  “师尊, 可有大碍?”
  谢烬渊手持玄光剑一步抢到了她的身侧, 眼中担忧地望着她。
  木离避过眼,并不答他。此刻身处祭台, 又在囚兽诀中,她本就翻涌的灵台更生动荡,此地不宜久留。
  她又抬头再望一眼李孟寒:“师尊此刻出得了此王城么?”虽已引魂, 可这具魂体真能承受他的修为?
  李孟寒淡淡一笑:“为师无碍。”
  话音将落,寸寸坚冰自他脚下而生,白亮的冰棱卷地而起,顷刻冻住了三条藤曼,法器声破空而来。
  官道闻风而动,一拥而上:“邪灵伏诛!”
  李孟寒身影轻晃,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地上的冰棱化作刀刀利刃,朝四周疾疾射去。
  冰刃穿破皮肉的噗噗声响接踵而至,几个道人应声到底,血液一流到冰上,便被悉数吸进了冰中,隔着晶莹剔透的冰层,血雾鲜红刺目。
  木离怔愣一瞬,扭头只见谢烬渊长眉紧缩,捏着剑柄的指节发白,他却没有动,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她身旁:“师尊……”他出声又唤了她一声。
  “你还不信么!他就是邪神托世!”清音的声音赫然响在耳畔,打断了谢烬渊的话。
  木离心头一惊,循声望去,见到一道青影落在肩上,随之而来的,是王城内步下的禁制剑光。
  清音显影而出,利落挡下几道剑光,横眉道:“李孟寒已经堕魔,你召他回来,做什么!”
  禁制的剑光稍停,清音怒目相向。
  木离咬咬牙,争辩道:“师尊不是邪神!”
  顷刻之间,黑沉沉的天空却像突然漏出个大洞,无数青色剑光簌簌而下,像是疾雨,却全是锋利的刃光。
  清音祭出法器去挡,可可那剑光分明掠过清音,径自朝木离身侧而去。
  清音大觉蹊跷,定神一看,不由大惊:“你的这个灵兽马上就要渡劫了?他是兽类,短短数日便已要渡劫,你就不怕他灵力过盛,爆体而亡。”
  这么快就要渡劫了?
  木离速速去观谢烬渊的灵台,灵气翻涌,内丹旋转不停,果真如此!
  天边青光闪烁,雷冥滚滚而来,夹杂着咆哮的剑气。谢烬渊竟要在王城渡劫,再没有比此地更糟糕的了,不仅要承受雷劫,更要承受来自王城禁令,剑气的攻击。
  “谢烬渊。”木离焦急地脱口而出道。
  清音面上更是一惊,却见他手中的玄光剑嗡鸣不止,跃入半空,洒下一片银亮的光晕。
  玄关剑障,护住了光下的谢烬渊和木离二人。
  此鸡真是谢烬渊?为何?
  清音茫然地眉头蹙紧,回身一望,恰好看见正呆呆地望着她的清河。
  “清音。”清河脸上又青又白,讷讷唤道。
  “呆子,你也在这里!”清音低咒了一声,顾不得去追李孟寒,转身扯过了清河右臂,往祭台外跃出。
  整个王城的官道眼下都已聚集到了祭台四周。李孟寒见道杀道,见魔封魔,虽不见其影,但百里冰霜血流成河。
  “木离,还有,还有谢……木道友怎么办?”清河被她捉住并不挣扎,只讷讷问道。
  “梓芜派的人还跟着你么?”清音却问。
  清河不敢隐瞒,连忙摸出腰间的路符:“一直跟着我呢。”
  清音接过路符,指尖一摇,传音符箓旋即祭出。
  刘紫鹜好像就在附近。
  木离被玄光剑光笼罩,见到青雷直下,劈在谢烬渊头顶,他周身灵气四溢,宽袍大袖被流窜的灵气振得猎猎作响。他的脸色苍白,额上挂着冷汗。
  诚然如清音所说,这具兽身,即便已经化人,要承受渡劫期的雷劫实在颇为勉强。可是若是他自己捱不过雷劫,他便不能进入渡劫期。
  木离仰头去看玄光剑屏障外游弋的青色剑光,王城禁制。
  她抬手结诀,数道炽焰飞出屏障,朝剑光而去。青影赤火纠缠,挡住了不断下落的剑光。
  “师尊。”即便是此时此刻,谢烬渊依旧扭头朝她笑了笑。
  “闭嘴。”木离扭开了脸。
  可她的灵台不稳,在这囚兽诀中,撑不了多久。
  天雷劈里啪啦地落下了八道,谢烬渊摇摇欲坠。
  还有最后一道雷,木离默默数着,见最后一道青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