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哪位? 第94节
  “还没想明白,但是你看左边这半扇窗,窗销插得好好的,并没有被打开。”
  方池走近了,果见窗销完好无损地插着,但是窗框已经碎了一半,他想了一下,说道:“或许是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开半扇窗,于是索性撞破这扇窗出去?”
  “不像,秦春瑜在外面拍门拍了好久,里面的人应该早就听到了,不会匆忙到破窗而出的地步。更何况,旁边这半扇窗已经打开,没道理撞破另外半扇。”
  花竹见方池不说话,走到床边指着床铺道:“而且我怀疑,这是仇杀。”
  “是因为没有财物失窃吗?”
  “这是其一,另外你看这棉被,我开始觉得凶手把赵伯嘉拖到床上来放血,是不想让血从门口流出,被人发现。但我仔细一想,又觉得过于麻烦了,如果单纯的想杀一个人,没有必要如此精准地挑了气管割破。既然凶手能从背后下手,完全可以把对方打昏以后再动手杀人。”
  “所以,你觉得,凶手是让赵老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而亡,却无法发声求救。”
  “嗯,而且他一直在现场,就这么看着赵老爷慢慢死去。”
  “他一直在现场,可以防止赵老爷在缓慢的死亡过程中打碎东西求救。”
  “也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而且我怀疑凶手近期曾经试图对赵老爷下过手,但是没有得逞,你去看下门口的门闩,上面有很新的割痕。”花竹说完,望着那浸满鲜血的被子不再出声。然后从身后拿起一只横笛,吹了起来。
  这笛子是昨晚方池送给他的,做工稍显粗糙,估摸着是从岛上就地取材做的,吹起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响。
  方池走到门口,发现门闩中间朝外的地方,确实有一道割痕。割痕不深,但因为是近期留下的,很是明显。门口还有两节线头,看样子好像是放风筝用的那种线。他觉得这个赵老爷也真是倒霉,若是早点看到这些试图破门的痕迹,也不必像今日这样毫无防范地被杀。
  花竹还在吹奏,笛声哀凄,方池知道这是一首哀乐,花竹在给赵老爷送行。
  他虽然很高兴花竹用了自己送的笛子,但这曲子,他听着心里不舒畅,于是一把抢过笛子,擦也不擦,就吹起了南北戏班子里最流行的喜拜堂。
  这曲子本是用唢呐吹的,音调高亢欢乐,今日被方池拿着只破横笛在凶案现场即兴演奏了一番,花竹听得脸色都变了。他铁青着脸,训了方池一句:“成何体统!”然后又猛然想起眼前这人已经不是自己昔日的顽皮小厮,而是自己的上司了,又觉得说错了话,一时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方池也不介意,停了音乐,将笛子还给花竹。递还回去的时候还抚了抚那竹笛,一副甚是爱惜的模样。
  花竹叹了口气,将笛子别在腰间,又看了一眼浸满血的床榻,并不抱希望地问方池:“你刚才出去,可曾问出什么来?”
  见方池果不其然地摇头,便走到窗口去思考之前的问题了。
  方池不想打扰他,枯坐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觉得凶手凫水逃走了吗?”
  “很难,我更倾向他又回到岛上来了。今日风浪很大,又下着雨,如果可以凭一己之力凫到岸上去,我们也不用被困在这里等船来接了。”
  “所以凶手还在岛上?”
  “或者在水中溺死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他不会明知自己不行,还往水里跳。”花竹顿了下,又补充道:“除非明日发现湖里有浮尸。”
  “所以跳水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方池想到此处,不由得信心大增,心想如果凶手还在岛上,一个个问下来,总会有些收获。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必要为这个案子如此劳心劳力,等上了岸,跟仁和县那边说一下,让他们去调查就好。
  毕竟李县令还在这里,等出了湖心岛,这案子无疑要交还给他。
  思及此处,他就想招呼花竹一起去休息,没想到一抬眼,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走到窗前一看,见花竹正在窗下仔细研究地上的几个泥脚印。心道:“不知是谁走路没有声音。”但终究没有吱声。
  等方池又走回桌边,他才出声道:“花大人,你慢慢看着,我早饭还没吃完,先去垫垫肚子,回来找你啊。”
  说完见花竹没有回音,径直出门去了。
  方池在厨房吃饱以后,考虑着花竹不怎么吃肉,便给他带了蒸糕和菜包让他选。结果回去一看,花竹已经不在窗下,他想着花竹这人,断然不会回房休息,应该是顺着脚印去查证据了,便一路往湖边走去。
  走了两圈,包子都凉了,也没有见到花竹。方池只好又回到楼里,询问众人花竹的去向。这一问,居然没有一个人在花竹进屋之后再见过他的。
  方池反倒成了最后见到花竹的人。
  第111章 七夕番外3
  方池发现花竹不见,赶忙找到掌事,说明了情况。掌事顿时也慌张起来,楼里死了一个赵老爷,已经很难办了,要是再有一个县尉遇了难,他这风月楼定是要关门大吉。
  他跺脚搓手了一番后,终于想起召集人手来寻。
  方池自然成了指挥。他安排一部分人在楼里搜寻,顺便看住各位大人,自己则带着一队人去后院竹林中找人。
  一路上,他很是责怪自己,为什么在明知凶手还在岛上的时候,留下花竹一个人。
  一番搜寻无功而返,方池心中慌乱极了。两人好不容易重逢,他这次回来,早已许诺自己,无论再发生什么,都绝不会离开花竹身边。结果两人的感情才刚刚有了些许进展,花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这让他如何沉得住气。
  但是方池面上终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一方面让楼里的护卫们继续在外寻找,另一方面,则再次回到楼里,准备审问留在里面的诸位大人们。
  方池先去了常玉的房里,他正在和常玉你来我往地套对方话,就听到了急切的敲门声,来人等不及开门,隔着门大喊道:“花大人找到了!”
  方池一听,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管常玉在身后抱怨着:“我说此事与我无关吧。”就径直冲出了门外。
  花竹是在后院井里被找到的,此时虽已七月,但井水仍旧十分寒冷,加上在水里泡了许久,花竹被捞上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青色的,他动作十分不协调,走路磕磕绊绊,浑身发着抖。
  方池刚到后院,就见到花竹这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他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一把抱起花竹就往厨房里奔去。
  一路上,花竹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是支支吾吾地吐字不清,方池见他如此,更是心急,恨不得能一下子飞进厨房。
  到了厨房,方池先让花竹靠在灶台前,用灶里的火给他暖着身子。然后一边帮他把湿衣服除下来,一边吩咐厨娘们去拿热水。
  方池按了几下花竹的肚子,见花竹没有吐水,他心中的焦虑去了一些,于是脱了已经沾湿的外套,给花竹裹上自己没有沾到水的里衣,然后就这么裸着上身在厨房里翻来找去,最后寻到一个汤婆子,灌了热水后,放在花竹肚子上。
  弄好了这一切,他起身将身后水缸里面的水舀出大半,然后将几桶热水倒进去,准备让花竹进去暖暖。
  花竹还没完全清醒,他刚从井里出来,本能的怕水。花竹脚刚踏入水缸,就拼命地挣扎,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方池赶紧出言安抚,但是花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去。最后方池没办法,自己先进了水缸,又让赶来的护院将花竹递给自己。总算是给他泡上了热水澡。
  掌事赶来的时候,就见两位大人脸贴脸泡在水缸里,只穿着里衣的花大人想要出来,但是被光着膀子的方大人搂了回去,两人就这么在缸里来回扑腾。
  那画面,他实在是不想看。
  虽然场面不怎么好看,但从花竹的抱怨声中,至少听出这位大人已经性命无忧。于是掌事也不多问,只是差人去找了几件衣服,等两人翻腾累了,好让他们换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风月楼里每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你是怎么掉进井里去的?”等花竹换好了衣服,人也镇定下来之后,方池问道。
  花竹听方池问起,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看到井口都是掉落的竹叶,想着过去看看,结果刚到井边,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下去。”
  “有看到那人吗?”
  花竹很是气恼地回道:“没有。”
  “你既然在井里,我后来去寻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呼救?”
  “我不敢。”
  “为何?”
  “你又没有出声,我只听到有脚步声经过,哪里知道是谁,万一是推我下去那人回来查看,听见我呼救,再扔几块石头下来,我不是马上就死得彻底了。”
  方池听见他说死,很是不舒服,换了话题问道:“你在水里小半个时辰,怎么没有沉下去?”
  “说来奇怪,井里有半个破烂的木桶,我喝了几口水后,就抓住木桶等着别人来救了。”
  “你独自调查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吗?”
  花竹摇头。
  方池却不放过他,追问道:“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吗?今日有人要害你,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你跟对方有什么旧日恩怨,他一早就计划好要杀你。另一种便是你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凶手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证,想要除掉你。但我们是临时起意来岛上的,所以第一种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在独自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花竹听罢,很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一直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开口。“我们调查此案以来,我独自调查过两次。一次是你去询问证人,我在房间里检查赵老爷的尸体的时候。赵老爷身上的伤口只有颈间一处,手法十分精准,若不是凶手十分幸运没有划破大血管造成血花四溅,就是他十分熟悉人体的结构,于是我推断此人是郎中或者屠户。后来尸首被抬了出去,我就在房内检查了一下赵老爷的衣橱,然后看了破裂的窗户,觉得有些蹊跷。再之后,你就回来了。第二次独自调查,是你后来要去吃饭的时候。我沿着窗外廊下的脚印查看,发现脚印只有两位护院大哥和秦春瑜他们三人的,并无凶手的脚印,我就猜测这个人是不是会轻功,但是想着,即使对方武艺再高强,也总是要落地的吧,于是就往远走了去找。后来到了井边,就被推下去了。”
  方池听不出有何蹊跷,只能让花竹先休息下。随后他嘱咐了几句看守的护院,然后独自去了后院的井边。
  花竹说的脚印线索,因为大规模地寻人,已经不复存在了,至于井边散落的竹叶,也基本都被众人踩进了土里,即使真的是什么重要的线索,现在也很难依靠这些来判断了。
  方池见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又回到赵老爷房中,按照花竹说的,将花竹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
  他转了一大圈,却没有任何发现,眼看已经过了晌午,方池想着去厨房再给花竹带些吃食。
  还没到厨房,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走进去一看,正见花竹和几位厨娘坐在一起聊天,大家见方池站在门口,都招呼他进来。方池看花竹精神很好的样子,担心去了大半。跟众位娘子见过礼之后,要了点吃食,拉着花竹就走。
  “你刚刚好一些,跑到厨房来做什么。”
  “刚才我们把厨房里的水都用完了,我来帮娘子们担些水。”
  方池听到他又去打水,感觉自己头上都在冒烟,他一下子拉住花竹的肩膀,对他吼道:“你又去井边了?”
  “不是之前那口,我问过了,后院那口井,因为离厨房比较远,基本没有人用,我这次是在厨房院子里面的井里打水的。哎,你要干嘛……”
  方池真是气疯了,也不理花竹,拉着他快步回了屋里。
  等到了花竹的房间,之前看守在门口的两个护院,已经不知去向。方池关了门,强压着怒气对花竹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人想要杀你?”
  “我知道。”
  “那你还出门?出门也就算了,还去打水?”
  “打水没关系的,厨房的院子里,有好多人在,而且根据我们的推测,凶手是男性,我过去的时候特意看了,只有厨娘们在,没有男的。”
  方池简直气笑了:“凶手如果在,他还会特意出来,好让你发现吗?”
  “我说了我没事儿,我这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吗?而且楼里的男性基本都被你征用了,没有人帮她们打水,她们只能半桶半桶地往回提,很累很麻烦。”
  “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君子远庖厨’没有听过吗?”
  “她们救了我的命啊,帮一下怎么了?”
  “是我救了你的命!你睁大眼睛看看好吗?”
  花竹看着自己面前那张几乎咆哮的脸,也觉得有些汗颜,赶忙对着方池拜了几拜,很是严肃地道:“多谢方大人救命之恩,小官铭记于心。”
  方池简直被他气得背过气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接花竹的话茬。
  花竹见救命恩人真的生气了,开始转移话题,希望通过案子来缓和此刻僵硬的气氛。“你刚刚出去,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
  “嗯……要不,我们去问一下我落井之时大家的不在场证明?”
  方池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气鼓鼓地去外面叫人。他将众人聚集在大厅,如此这般的说了目前的情况,建议大家都一起行动,毕竟凶手仍旧在岛上,还很可能再次杀人。大家听了之后,之前本就有些沉闷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秦春瑜更是连饭都不想吃了,停下筷子直叹气。过了一会儿又连道自己很害怕,剩下的房钱也不要了,准备晚上和众人一起上岸,换个地方去备考。
  花竹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去,说陪他一起,免得落单遭到暗算。于是两人结伴去了秦春瑜的院子收拾东西。
  秦春瑜的院子很干净,在竹叶的掩映下,几树月季开得正好,不过这些日子的暴雨让花瓣落了一地,颇有一番凄美的景象。秦春瑜见又要下雨,招呼花竹先进屋,自己收了晾在窗沿下的鞋子,才匆匆进来。
  两人刚坐定,方池就跟着推门而入。
  花竹见他跟来,大松一口气。和方池一起等着秦春瑜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妥当,三人去楼里等晚上的船来接。花竹主动留了秦春瑜住自己的房间,然后掩好房门去了隔壁。
  方池应门后,见是花竹,便招呼他去床上躺着,说他身体还没恢复,让他休息一番。
  花竹在方池吃惊的眼神下一路走去床上,坐在床边跟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摆手招呼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