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是一会儿,他就从受伤和破财的悲痛里自我调节出来。
  陈政年低头注视他很久,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变化。
  “不为什么,之前说过的嘛,行善积德啊。”何乐为的声音突然开始抖,牙齿还发出“咯咯咯”的碰撞声。
  陈政年看见他惊奇地一下坐直身体,侧边脑袋的头发被压得塌下去,眼睛瞪大,空洞的眼神好似也带上了疑惑。
  紧接着何乐为再次把额头往车窗上靠,脑袋随着车的每一次颠簸而轻轻震动,他张开嘴,牙齿之间又开始颤抖。
  “唔唔唔啊啊啊啊……嘿嘿。”他一个人就这样玩乐了,乐得开怀。
  陈政年兴味索然,恹恹地准备收回视线。
  突然,何乐为微微侧过头,嘴角挂着一抹明媚的笑,“把脑袋靠在车窗上,说话会抖,好好玩,你要试试吗?”
  随后他又自然而然地重新将头靠回窗沿,像是在给陈政年展示。
  晚上九点十五分,陈医工在出租车上确诊了。
  何乐为智商二百五。
  第10章 上药
  何乐为借住的这几天,陈政年感觉自己家像搬进来一窝蝉。
  单是在野外听还不够,回到家还有“蝉”在耳边叽叽喳喳。
  他就不懂,断了一只手,摔伤两条腿,怎么还能每天兴致勃勃,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物业大叔说我家的水已经完全干了!”何乐为高兴地向他宣布这个喜讯。
  陈政年难得松一口气,真心祝贺:“恭喜。”
  “那我是不是就得走了啊?”何乐为摸着脑袋问。
  他总是那么直白,换作谁都不好回答,可对面是比他更不通人情的陈政年,雷厉风行道:“收拾好东西,我送你下楼。”
  “啊?”连何乐为都懵了一下,想想又觉得没有毛病,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一瘸一拐地往房间方向挪,走路很慢,陈政年分心多看了两眼,突然凝住视线。
  他记得何乐为的膝盖只是轻微的摔伤,按时上药的话,情况应该一天比一天好,可是现在看起来比早几天还要严重。
  他不算学医的,但多少沾了点职业病,倒不是关心,只是好奇这人是怎么把病情弄得一天比一天糟糕。
  或许新的发现,能成为研究方向。
  陈政年喊住他,“你腿还没好?”
  “哎,你说这个呀,快好了吧,我都没感觉了。”何乐为说。
  陈政年没说话,站着审视了何乐为一会儿,干脆直接走到人面前,弯身撩起裤腿。
  何乐为平时是极少穿短裤的,除了摔倒那次,陈政年几乎没有见过他的腿。
  猝不及防看见白白的两根筷子腿,还让人怔然片刻,陈政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来到膝盖位置。
  左边这块肿得老高,周边还围了大片乌青,陈政年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怎么回事?”
  何乐为摸了下鼻子,讪讪道:“也没什么,就是你不在家的时候,撞了几次。”
  新的环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适应,寻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盲人。
  何乐为刚搬回自己家那时也经常这样,所以他就把家里所有边边角角,桌子椅子尖锐的地方,全部用胶带缠上。
  但这种方法显然在别人家不可行,他想着多撞几回就长记性了,再说也住不了几天,就没跟陈政年讲。
  谁想到陈医工慧眼如炬,在最后关头竟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这事吧,他自己也觉得尴尬,一个地方撞两三回,本来陈政年就嫌他笨,这下又添了一些证据。
  陈政年放下裤脚,表情没什么波动,也不说话,就这样转身走了。
  何乐为眨巴两下眼皮,噘起嘴又自己摸索着往房间去。
  其实相处久了,何乐为就发现,陈政年这个人不仅仅是面上的冷漠,本质上对世界就不太关心。
  比方说每次吃饭,明知道阿姨站在旁边候着,也不多问一句吃过没,还是何乐为第一天来随口问了,阿姨说:“没有先生吩咐,我不能吃的。”
  陈政年这才知道,阿姨吃饭原来还需要经过他开口同意。
  偶尔陈政年打电话不知道避人,喜欢一边开免提一边干自己的事。和对面一起研究实验数据的时候头头是道,一旦聊到别的……他直接就挂了。
  半分情面都不给,何乐为甚至觉着对方当初能耐心听完他的求助电话,实属不易,说是被上身了都不夸张。
  不过何乐为清楚,陈政年并不是故意针对谁,他只是没有了解大家的兴趣,也没有探究世界的热情。
  就像现在,他也就是撩了一下何乐为的裤脚,不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有反应。
  曾经何乐为觉得自己大概有那么一丁点特别,毕竟陈政年“管”了他很多次,但是在借住的几天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所以他不断地试图了解陈政年的生活,然而陈政年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
  甚至他自己提起,对方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敷衍地“哼”几下。
  这种猜测,在无意中听见有人给陈政年发语音,说参加志愿活动能加分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何乐为不知道加分加的是什么分,但他知道这一定是陈政年想要的分。
  说不难过是假的,他心中的大好人可能不是真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