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旁王后忽地站起来,对着近旁的侍女一顿训斥,那无辜的侍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架了下去。
  “吓到陛下了,新来的宫女没见过这场面,打破了青铜觚。”王后用无比歉疚的眼神望向东越王
  东越王神色渐缓,摆了摆手,表示他并不介意。
  这一段插曲并没有对之后贺祝山呼、飞觞走斝的欢宴有太多影响,但我却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人在暗中偷偷观察我。
  我注意到久去的王蔷猫着腰对着东越王耳边一阵嘀咕,王蔷脸色阴沉,倒是东越王对着满座笏绅,面带春风,似乎并不在乎王蔷传递的消息。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我让凝霜去打探常进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就好像这个大活人凭空蒸发一般。
  凝霜安慰我,说常进人机灵,没准儿已经逃走了。
  我只能如此自我安慰,挨到五鼓,我正和衣歪在榻上小寐,凝霜惊惶推门而入,话都说不完整,心咯噔一下,如坠深渊。
  常进的头颅挂在了王城的城墙上,一旁还挂着人皮一样的东西。
  我听了凝霜的哭诉,干呕不止。
  脑中一个信念便是,我不能待在宫里,我得出去。
  然而还没等我迈出椒房殿,便被刚好赶来的王后截住。“你去哪里?”她竟是破天荒的平静,步步走向早已面无人色的我。
  第41章 41 开秋·桂秋·霜序
  “就你这心慈手软的性格还敢杀王
  上, 若非本宫罚了那宫女,你怕是早就被王上识破了。”王后冷冷地瞥向我,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王后捅破了“窗户纸”, 终日吊着的心在那一刻落了地, 我几乎是瘫软在地。凝霜、裁冰见状,便要来扶我。
  王后厉声斥道:“你们俩给哀家滚开,没脑子的废物!”
  凝霜、裁冰虽是奴,到底被我平等对待多时, 头遭挨训, 俩人都吓僵在原地。
  “母后,千错万错, 儿妇一人之错,怪不得旁人。”
  王后盯着我,嘴角微扬,那藏着锋芒的笑容令我不寒而栗:“世子妃, 符水有毒, 谁都可以有嫌疑,你却不能有嫌疑。谁都可以有错, 唯独你不能有错。你是世孙的母亲,是未来的王太后,你若是弑君,背着罪妇之子骂名的世孙哪有继承王嗣的资格!你自己不想活,找个没人的地方投缳便是, 莫要遗祸世孙!”
  先前我害怕王后,仿若老鼠见到猫,如今发生了诸多事情,我早就不以她喜怒为意。只是她提起世孙, 触碰我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我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母后,你可知王上正用最卑劣最无耻最残忍的手段杀世子。世子的狂症、身上大片的暗疮都是拜他所‘赐’,那毒就藏在静嫔日日熬煮的汤药里。只有他死,世子才能活命。世子仁德,即便知道终为他所害,也不会加害于他。可臣妾不想让世子死,世子下不去的手,臣妾愿意代劳!”
  殿外有异响,我忙向窗外张望,王后缓缓说道:“放心,外面都是哀家的人。若说是想让他死,这世上没有人比哀家更想让他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王,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他只在乎王的权力。慈孝二年那心上三寸的箭就是哀家着人射的,若非我们这位仁德的世子啊,他早死了。不过幸好世子念及父子情,救了他一命,若真由着他死了,如今东越国还指不定姓什么!”
  我目不转睛望向面色逐渐悲戚的王后,心内除了震惊,便只剩下一连串疑问了。
  “先世子齐玉三岁能文,五岁能武,聪颖勤奋跟如今的世孙差不多,但性格比世孙还要活泼些。他十五岁那年,王上的哥哥,被废的渤海大君发动政变,数万暴民冲入宫廷。本来王上和齐玉都躲在废弃的东司(茅厕)。这个王啊为了保自个儿的命,故意将儿子齐玉支出去。齐玉一有动静,暴民自然奔着玉儿而去。当父亲的自然活了下来,只是我那玉儿,到底死于乱刃之下。”
  惯常刚强的王后谈到悲惨的往事,谈到死去的先世子,大滴大滴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掉落:“哀家高龄拼死诞下麟儿,他不只是王国的继承人,更是哀家的心肝肉。他走了,哀家的心就像是被人深深挖去一大半。九千多个日日夜夜,没人知道哀家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拽过我递过去的手绢,抖着手擦拭眼泪。王后本就面白,如今更显双眸及鼻翼的殷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用尽平生之力继续说道:“当哀家得知齐玉之死的真相,恨不得亲手将他宰了。说来也怪哀家到底心存幻想,他是个什么东西,哀家比谁人都知道,哀家早该怀疑他。他的亲娘是掖庭宫女,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发觉太后有废他立齐沐的意思,他把太后整成了活死人一般,更别说淑妃那贱人和她那个小野种,自然跟掐死猫狗一般。但——”
  王后锐利的目光扫向我:“他不能死,至少眼下不能死!五代东越王,整整一百年的积累,到了如今,齐家手上有百条海外航道、千座矿山、数不清的藏宝地,而这一切,都掌握在王上手中,这便是齐家能统率九州的根本所在!若慈孝二年,王上真的就死了,继任的齐沐手中没有筹码,谈什么权衡九州,坐主天下。苏杭州、燕云州、琅琊州,甚至是南澹州谁不想称霸九州,若真纷争频仍,天下大乱,还有我蓬莱州的活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