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齐沐眼神深情又带着忧郁,澄澈诚挚的眸光像极了我养过的金毛犬。
  他微微侧首,凑近便要吻我,身上清冽的药香刺激我的神经,使我心跳加速,毫无反手之力。
  这时,却听凝霜在门外提醒:“殿下、娘娘,王后来了。”
  闻此,我立马推开齐沐,慌忙整理衣裳。
  齐沐并没有动,倚在榻上笑我。
  我想躲到屏风之后,他却又把我拉住:“有什么可躲的,你是我的妻,刚刚不是很平常的吗——”
  没想到王后也进了门,笑道:“世子说得对,世子妃你也太迂腐拘泥了些。得到世子的宠爱,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开心还来不及。”
  任是齐沐也不曾想到王后会这么快进来,他忙着下榻,我赶紧去扶他,借以掩饰尴尬。
  王后上前阻止,将世子按回榻上:“你给我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王后问了些用药饮食起居方面的杂事后,进入正题,说此次来是有秘事相商。
  我一听秘事,想到王后前几日在宸极殿说的灭三族之语,便要悄悄退出寝殿。
  “世子妃,刚刚本宫才说不要如此拘泥,如今又扭捏作态。你与世子是夫妻,同心共气。本宫要说给世子的,其实也是说给你的。你给我好生听着便是。”王后一如既往地严厉,我内心也没那般强大,泪水差点涌出,难堪地退至齐沐身侧。
  “母后——”
  齐沐难得软着话儿,许是帮我求情。
  王后神色稍柔,望向齐沐的凤眸似有光闪:“行了,知道你心疼媳妇。你由着她,纵着她,总要有人教导她吧,这个黑脸本宫来当。哎,等你们到了本宫这个年岁,才知道本宫的苦心。”
  我忙回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儿臣年纪轻,母后拨冗提点,是儿臣的福气。”
  这下子不光是齐沐,连王后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得意地回了齐沐一眼,心想你到底该学学我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同长辈轴个什么劲儿,费时费力不讨好,关键于事无补。
  王后来便是为东越王与太后怄气的事。
  东越王让齐沐代政只是气话,谁知太后准了。这几日他都不再上朝,也不批折子,将自己关在宸极殿,闭门不出。朝野不知所谓何事,一片哗然。
  王后希望齐沐可以去劝王上亲政,给老子搭个下台阶的梯子,也是做儿子的本分。
  对于东越王与太后赌气之事,齐沐并不知情。待王后讲明情理,齐沐便着手准备沐浴更衣去宸极殿。
  我本想着陪齐沐一起去,王后却不让。齐沐安慰我不必担心,王上、太后置气,本就因他而起。太后那边不松口,王上下不来台,解铃人还是他。王后让他去请王上亲政,也定是王上的示意。
  临出东宫,他笑道:“便是个过场而已,鸡汤留着,我回来还要喝。”
  这个过场,一走便是两日。
  东越王甚至不让齐沐过金水桥,他的舆轿直接从齐沐身边过去,并未停留半刻,更没让齐沐起身。
  齐沐在万里晴空无一丝荫翳的毒日头底下跪了整整两日。
  我坐卧难安、口舌生疮挨到掌灯时分,世孙殿中的尚宫来告诉我,说世孙下了晚课,晚膳也不吃,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让任何人进。
  而医官又来我身边哭诉,甚至说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算尽了提醒劝告之责。
  医官的絮叨啰唆好似念经一般,让本就焦躁的我更如针芒在背。
  我自是不愿骂人,谁何曾容易,他们此举也是怕因此丢了身家性命,但我也无力再去安慰他们。
  我让凝霜、裁冰赶紧去看看太后、王后是否安寝,而自己略整仪容,深吸口气,便要去求太后、王后救世子。
  赵美人、叶昭仪瑟瑟缩缩立在门首,想同我一起去。
  我内心挺感动,想来齐沐平日待人不薄,如今才有她们的患难见真情。
  她们位卑人轻,若是上位者怪罪,自是难以承受责罚。
  我并不想拉上她们,便答应她们定会将世子带回。
  太后、王后都未见我,隔着窗,我能见到屋内的影影绰绰。
  我感到无比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指望我去救齐沐,而这些尊者却眼睁睁地旁观。
  东越王不喜齐沐,但到底太后与王后是疼齐沐的吧。
  几道闪电划破天幕,眨眼间,豆大的雨点伴随雷鸣倾泻而下。雨越下越急,织成一张延至边际的天网,将整个王宫笼罩。我立在廊下,风送入的雨水打湿了我半边身子。
  走廊尽头,出现个犹犹豫豫的黑影。
  许久不见的静嫔竟来劝我回去,说一切但凭上位者做主,我们不该去施压。
  “可世子跪了两天,如今尚在雨中。若说上次他顶撞了淑妃,该罚。那么这次,他何错之有!纵然他身子比别人强些,到底耐不住这等磋磨。”
  大约我的话触动了静嫔为母之心,她挥泪面向雨幕,哽咽道:“我有什么办法,每次世子受罚,都不啻往我心头扎刀子。若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我早就投缳去了,何必苟活于世。”
  静嫔掩面哭泣,哭声被雨声遮掩,过耳唯呜呜一片,不知情者或以为风鸣。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那是上位者。
  我走出王后寝殿,纵然凝霜、裁冰反对,我亦毅然决然来到金水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