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父亲拿走了他每次的赏金,却连搬去了哪里都不曾告诉自己。
  回去的路上落了大雨。一道响雷落下,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十一坐在长街的街檐下躲雨,就那样一直坐着。之前的小兽王在此刻却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可怜小狗。
  他明明起着烧,但身子却又冷的发抖。伤口隐隐作痛,头昏脑胀,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不能昏过去。
  倒在这里,冻上一夜是会死的。
  他这样想着,但实际上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飘散的满是腐肉的腥臭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地上的泥浆被来往奔走的行人踩的飞溅。
  十一最初看见那个月白身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样金贵的人,怎么会踏足这种地方。
  直到对方一点点,一点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贫民街街如其名,住的都是一些穷苦人,穷苦二字宛如刻在了骨子里,只需一眼就能瞧出来。而贵人也是。他穿的月白锦衣干净的一尘不染,身后有人为他撑着纸伞,走在破烂的长街上,和周围格格不入,就仿佛是误入凡尘的神仙。
  是之前看台上的小公子。
  十一仰头呆呆看着对方走至自己的面前。很快,一件厚重的披风就披在了自己身上,一下子就被一种好闻的味道包裹了起来,身子也暖和了许多。反应过来时发现小公子正弯腰替自己系着领口的绳子,十一侧目,恰好可以看到对方洁白后颈处的黑白鹤纹。
  “对不起。”
  十一听见对方跟自己说。
  那个小公子带自己去了医馆,他昏沉沉的躺了一夜,对方便陪了自己一夜。
  没有人对他那么好过。
  第7章
  “小十三。“苏十一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帮我去看看,他还活着吗?”
  小十三越发搞不懂了。
  所以十一到底是想让人死,还是活啊?
  虽然小十三已经习惯了十一的阴晴不定,上一刻还喜笑颜开,下一刻就杀人见血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小十三还是感觉此刻的十一是不一样的。比起平时的狠厉冷漠,此刻看起来冷静的可怕的十一,倒像是在掩藏他内心深处的害怕。
  害怕?
  十一也会害怕吗?
  小十三手脚伶俐,三两步就跑了下去。他将手放在了李祁的脖颈上探了一下。
  站在不远处的苏十一静静看着,没有人看见他垂在大腿侧边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皮肉里,但他的主人却对这一切毫无知觉似的。
  谁会相信,刀剑砍在眼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人,会害怕到连亲自去确认那人生死的勇气都没有。
  大雪覆盖的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到苏十一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那向来沉寂的心跳动的声音。
  短短几秒,却又漫长无比。
  苏十一想起他年幼遇见那位贵人时,也不过十一岁。那个年纪的他,看过亲哥哥因为偷了人两个馒头在自己眼前被人毒打而死,经历过被父亲几两银子卖给王府家做兽子,用命赢来的钱全被父亲拿了去,却还是免不了被丢掉的命运。
  他在那条破烂长街上长大,见惯了太多腌臜之事。后来被卖到王府,却是连人也不配当了。
  没人替他遮过风雨,没人关心过他冷暖。苏十一不明白那位金贵的小公子为何说那句对不起,但是活着的千般委屈,好像都有人替之道了歉。
  苏十一就像个狼崽子,又疯又冷血。但没人知道,旁人但凡给他一点好,也够他在心里记上好些年。
  反反复复,白日梦里。
  就像是再黑的天,也总要有点点光亮;身处再暗的地狱,心尖上也总得留点良善。
  于年幼的苏十一来说,那位金贵的小公子就是那点光亮,那点良善。
  而他刚刚,又一脚把他那唯一仅存的一点点良善一脚踢到了鬼门关。
  苏十一在等着那人生死决判的时候心里忽然平端生出一股怨气来,老天为何总喜欢这样处处捉弄于他?
  “少爷。”“大少爷。”
  门口的仆从看见周阳阳回来了,都弯着腰恭敬的叫人。原本走的好好的周阳阳却突然被这其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刺了耳朵,他踱着步子走到了那名仆从面前,语气不怎么愉快,“是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那仆从腰弯的更低了,身子细细抖着。
  “少爷,您回来了。”这边正僵持着,刘管事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件大氅,见周阳阳穿的单薄,连忙上前给人披上了。刘管事一看这场面,出了什么事儿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转头对人怒斥道,“还不快滚,站在这儿碍少爷的眼呢!”
  那仆从得了大赦似的,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周阳阳最讨厌别人叫他大少爷,这是周府每个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长安城的知府周回是个儒雅之人,盛有爱妻之名,仅有一妻一子。这一子就是周阳阳,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大少爷,少爷之分。可前几年周回突然收了一个义子苏慕嘉。后来苏慕嘉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周府的二少爷,周阳阳也就这样成了大少爷。
  但很显然周阳阳并不喜欢这个凭空出现的弟弟,更不喜欢这个新称呼。
  周阳阳刚一走到花园,就听见了桐阁那边的动静。
  “苏慕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