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文芥说着,左右扫了眼,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给他,低声道:“朔东与鹭州离得近,你们裴家与鹭州有交情,这趟派谁去游说都一样,他们看的是你裴氏的面子,有你作保,才肯卖粮。说到底,今日这功劳实非我所有,我认之有愧。”
  裴邵面不改色地接过,打开匣子,里头赫然躺着枚印章,这印章上刻着裴氏军旗的图纹和裴邵的名字,显然这是裴邵的私印。他淡定地将此物收回袖中,道:“沈大人谦虚了,鹭州愿意卖粮是一回事,但要让他们在没看到银子前先行发粮,沈大人功不可没。”
  这个确实,为了争取粮食能提前分发到交战地,沈文芥的确颇费了一番口舌。
  他没详说这方面的经过,只说:“我知殿帅不欲将朔东与鹭州的交情掺合进来,我定守口如瓶。”
  裴邵“嗯”了声:“有劳。”
  沈文芥接着清了清嗓音,那犹豫沉吟的模样似在斟酌词句,对上裴邵,这位妙语连珠的昔日状元郎总有点词钝意虚。
  以及一点不知所措的煎熬和冤枉。
  事情还要说回三年前,不,是四年前。
  那时裴邵才入京不久,性子说不上热络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嗯,淡漠,甚至眼中还很有少年人的蓬勃意气,沈文芥跟着太傅进宫时常能看到他,想他离家数千里,心中免不得同情,于是时不时就与他寒暄上几句,关系还算融洽。
  不说多深,但起码也有点交情。
  后来裴邵与公主关系渐近,那阵子正是公主辅政最棘手的时期,沈文芥便时常进宫与程慕宁谈论时事,那时裴邵对他的态度是一阵一阵的,偶尔沈文芥与公主说到兴头上时,抬眼一瞧,就见这人在窗外冷不丁地盯着自己看。
  但那眼神转瞬即逝,常常令沈文芥以为是错觉。
  沈文芥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时不时想来觉得费解,直到程慕宁离京,裴邵一连病了半个月,病愈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对谁都夹枪带棒,尤其是对沈文芥。
  在那场春猎他升至殿前司指挥使后,更是变得专擅跋扈。
  无论沈文芥在朝中发表什么言论,裴邵都能找到理由反驳讥讽一二,语气阴阳怪气句句刁难,一度堵得沈文芥不知所以,好几日不敢开口说话,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没过多久裴邵就消停了。
  沈文芥只当是朔东打了败仗,他父兄负伤,又逢公主离京,几重打击下他一时郁郁寡欢而已,很快就能好。
  但沈文芥没料到那次他弹劾珍妃引得圣上不满,裴邵竟会站在向来与其敌对的许家那头,直将他从翰林贬去了典厩署!
  沈文芥头两日人都还是懵的,直到捡了两天马粪后,他忽然回过神来,愤愤不平地要找裴邵理论!
  可裴邵根本不搭理他,每回他靠近裴邵不到五步,就会被他周遭的侍卫提着领子丢出去。
  他根本近不了裴邵的身!
  且典厩署每回给禁军配马,只要轮到他去,那个叫周泯的小侍卫必定吹垢索瘢故意找茬。
  直到周泯有一回愤愤不平说漏了嘴,将长公主当日的话学给他听,然后道:“谁让长公主与你郎情妾意,还来骗我家小主子的感情!就该你受着!”
  沈文芥这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惊悚之下,从此绕着裴邵走。每每深夜他辗转反侧,也觉得匪夷所思,公主竟对他有那种心思,怪他迟钝,竟全然没有察觉。
  这三年来沈文芥心中备受煎熬,既觉得荒诞委屈,又觉得理屈词穷,他一面怨裴邵这种迁怒的行为,害他好端端养了两年的马,一面作为公主的爱慕对象,又实在理直气壮不起来。
  是以三个月前裴邵找到他,将私印交付于他时,沈文芥着实大吃一惊,他想不通,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诚然三年过去,沈文芥看他也沉敛不少,想来,许是气终于消了?
  唯恐令他误会自己对公主cy也有意思,沈文芥此时思前想后,谨慎措辞道:“那个,你和公主现在……”
  裴邵却忽然顿步,对着丹凤门的方向眯了下眼:“看来,有人来接沈大人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沈文芥心虚惶恐了三年这件事》
  第30章
  程慕宁下了马车,上前与裴邵互相让了个虚礼,看向沈文芥说:“你昨日怎么回事?”
  沈文芥表情当即一僵,尴尬地哈哈了两声。他昨日就进京了,程慕宁差人给他递了口信,可沈文芥在宅子里犹豫着犹豫着就错过了时辰,后来索性闷头睡去,全当忘了这回事。
  但显然这不是个解决事情的好法子,该来的总会来的。
  沈文芥摸着鼻子,避开公主的视线说:“下官回京途中病了一场,昨日刚抵京身子不太爽利,倒头便睡下了,这一觉睡醒误了时辰,还望公主恕罪……那什么,这一路实在颠簸,我现下还觉得头疼未愈,公主,我先回府休息了,告辞,告辞。”
  他分别朝两人拱了拱手,脚底抹油就打算开遛,奈何刚走上两步,就被程慕宁叫住了:“你站住。”
  沈文芥闭了闭眼,心下一叹。
  他与公主相识多年,同拜太傅门下,他做程峥伴读的那几年,与公主更是有同窗之谊。公主出事时沈文芥不惜得罪圣上、牺牲前途也要替她求情,但这份情谊却无关乎男女之情。
  他们之间是挚友,是志同道合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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