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被岑望秋调笑的话拉回现实,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勾着唇角,“还行。”
  岑望秋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惆怅,“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羡慕你。”
  林梦寒看向他,“这是又被哪家的小娘子伤到了?到我这触景伤情来的?”
  “……”
  岑望秋语塞,将揣了一路的圣旨拿给他看。
  林梦寒快速扫过,倒也没多惊讶,反而调侃他,“你这官,升得可够快的啊。若是换了寻常人,非得拼命到花甲之年,才勉强能够得上你如今的地位。”
  “我最烦官场斗争,你不是不知道,那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啊,就应该在丽春院,找两个小娘子,昏天黑地地快活着,那不比整天和这些酸臭文人在一起咬文嚼字舒服得多?”
  林梦寒淡笑不语,将圣旨卷好还给他,“你若实在不愿做这官,不如也和我一样称病好了,官家仁厚,想来也能体谅。”
  “罢了。”岑望秋摇头,有些无奈,“你我二人若都称病,只怕会引来官家不悦,到时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你。如今你寻得意中人,已不是孑然一身,凡事都得多做一份打算。如今朝堂之中,虽然也有一大部分人对我颇有微词,但好歹阶品在这,他们再看不惯也得顾念几分情面,所以暂且这样,走一步是一步,倒是你,婚期已定,养个外室可得金屋藏娇,尽量少抛头露面,不若被于家那边知道,只怕你的心上人会不好过。”
  林梦寒眼神一颤,若有所思,“你如今考虑问题全面,倒不像从前放荡不羁。”看岑望秋眉毛飞扬,很是得意的模样,他黑眸沉了沉,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日后在官场,你自己须得谨慎行事,万不要让人拿了把柄。”
  他嘱咐两句,斟酌再三,还是添了几句,“如今你身居高位,我只希望你能保持初心,毕竟你我二人相识数年,可不要渐行渐远。”
  岑望秋
  微愣,片刻后,爽朗一笑,拍拍他肩膀,“你放心。”
  二人散去,各奔东西。
  君康堂已经准备打烊,老三老四在前头收拾东西,沈余欢忙了一天,此刻正窝坐在藤椅中,像个小兔子一般蜷缩着。
  林梦寒见她这样,眸光一凛,眉头下意识拧起。
  她这不是累着的模样,是心里难受了。
  不用猜也能知道,是为着她父亲。
  昨日二人回来,她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话里话外,还洋洋得意,说是抓着于远山的把柄,非得让他身败名裂以报从前抛妻弃女之仇。
  他那时就瞧出她眼里的落寞,只是她不说,他也不问。
  若是她真想趁此机会找于远山报仇,他也不会觉着有什么。
  虽不知道他们父女从前的恩怨,可与她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他就是再眼盲也能察觉到于远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若是报仇能让她一快,他无论如何也会帮她达成心愿。
  可如今她把自己困在藤椅中,整张小脸埋进膝盖,两旁乌黑的长发垂落,挨着藤椅,像是倾泻而下的瀑布,将她整个人吞吃。
  他知道,她动了恻隐之心,心里矛盾。
  “沈东家,我最近总觉得神思倦怠,可否劳烦你给我拿两副药吃吃?”
  沈余欢侧头,枕着手臂,白皙的脸从黑发中漏出,更添了几分憔悴。
  “我有些乏了,明日好吗?”她声音轻轻的,没有力量,像浮在空气中,风一吹就能散了。
  林梦寒脸色凝重,话含在嘴里终化作一声叹息,挨着她身边坐下,缓声道,“沈东家,有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想问问你的意见。”
  见她脑袋埋地更深,便自顾自说起来,“方才路过书院,听得一位母亲言语激烈,指责孩子挑食不懂事,受不得一点委屈,不像他们上一辈人,生下来,就是吃苦耐劳会体贴人的。”
  沈余欢肩膀突然抖了一下,手指攥紧,指节泛白。
  林梦寒喉咙发紧,声音裹着忧愁,“走了一两步,又听见一位父亲当着众人面打骂孩子,说孩子惹是生非,即使念了两天书,上了两天官学,也是狗改不了吃屎,长大指定是个没用的。我听着觉得刺耳,不知沈东家如何看待这件事?”
  沈余欢没做声,只是身子抖得越发厉害,手掌掐着肩膀,指尖隔着衣物陷入皮肉。
  “我是这样觉着,贪玩是孩子的本性,犯错也是孩子成长的契机,过度干涉不仅仅会影响孩子当下,它会成为一根针,永远扎在孩子心上。”
  林梦寒抬眼看着沈余欢,心里碾过尖锐的痛,“若父母只当孩子是自己的所有物,不在乎孩子是否幸福,不在乎孩子是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以自拔,他们只在乎能否完全掌控孩子,只在乎自己面子是否保住,心里那点自尊与自傲是否在孩子身上索取到了,这样的父母,他们真的爱孩子吗?”
  “既然不爱,那何必用他们的失职来惩罚自己呢?”
  沈余欢缓缓抬起头,眼底氤氲着水雾。
  她盯着林梦寒看了许久。
  她好像从未这样仔细看过他。
  眼眸深邃幽长,黑色的瞳仁总是亮亮的,她不止一次怀疑,里面是否住了星星。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带着坚毅的果断。嘴唇略薄却性感,印象里,那里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就像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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