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造的大厦轰然倾塌, 而芝加哥,在一次又一次的势力洗牌中依旧伫立在密歇根湖西南岸, 以她或明媚或阴郁的天空,静默在亘古不变的北美中西部。
  生活在她怀中的人类偶尔能听到城市轻柔的吐息。当他们在风中拢住身体, 低着头匆匆行路时;当呼吁游行的工人在街头举着牌子大声宣扬他们的需求,当调试麦克风的年轻人在公交站牌旁准备演出,当细密的雨点落到地面的水潭里,映出芝加哥的每一天, 每一分, 每一秒…
  这就是芝加哥。由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组成。
  “这是我们的城市。”西尔维奥说。
  在他位于黄金海岸的高层公寓里,狂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外涌入。西尔维奥站在边缘处, 不紧不慢地把飞舞的长发扎到一边。
  “这不是你们的城市,圣殿骑士。”阿洛特在他身后说。“她属于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
  刺客的手臂环着他,袖剑引而不发。未被束起的白纱帘在他们身旁裙摆般舞动着。
  “理想主义。”西尔维奥瞥了他一眼, “我不意外你会这么说,但上街看看吧,刺客,当你对流浪汉、移民和不同皮肤的人说这座城市属于你的时候,别太惊讶他们让你滚蛋。”
  “我也不太意外你会在这种时候进行演讲, ”阿洛特说,“你们圣殿骑士就喜欢这些没用的理念辩论。你能意识到你的生命正悬在我的刀尖, 对吧?还是说你比起生死更在乎声名,就像死在我手中的其他人一样?”
  西尔维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 “如果你想杀死我,你已经这么做了。但你没有。所以我只能假定你有求于我。”
  “这不影响我在你身上戳几个洞。”
  “我们一定要走这个流程吗?”圣殿骑士叹了口气,“我被绑架和枪击的次数可能远超你的想象,刺客。为什么我们不能——就只是舒舒服服地坐在我的沙发里,然后谈谈?”
  “然后你们的特工就会从各个地方冒出来,把我打成筛子。”阿洛特学着他的语气,“请原谅,圣殿骑士。我被埋伏的次数也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我不知道你如此胆小,特里斯坦,”西尔维奥不耐烦了,“用你的眼睛看看吧。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
  确实没有。这间坐落于30层楼高空的公寓里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而也正是这一点让阿洛特备感疑惑。每当他尝试到达任何一个圣殿骑士身边时,总是会遇到重重阻碍,无论是人力构成的,还是机器组成的。
  但西尔维奥身边没有防守。唯一称得上阻碍的,是楼层的高度,以及公寓前台的保安。那对刺客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
  片刻沉默后,阿洛特松开了对圣殿骑士的钳制。“你先请。”他收起袖剑,翻出手心,彬彬有礼地指向客厅的沙发。
  西尔维奥理了理着装,坦然落座。他向后靠进松软的沙发里,右腿也随意地搭到左腿上,如果说圣殿骑士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放松姿态让阿洛特感到困惑的话,那么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只让他更加困惑了。
  “你让我等得有够久的,特里斯坦。”
  “抱歉,我们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见过面吗?”
  阿洛特是真的快速回忆了一下有没有见过小加拉哈德。十年前他复仇的时候,很可能没注意到目标的子女。但如果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加拉哈德不可能对他态度这样宽松。
  “不,但我认识你的兄弟。”西尔维奥说,“别露出那种表情,阿洛特。其实我们关系还挺不错的。”他抬了抬头。这个动作会让他暴露出致命的咽喉,但圣殿骑士只显示出平静的傲慢,尽管阿洛特持着袖剑在刚才那一瞬间闪现到了那里。
  “哪种不错?”阿洛特嘲讽,“这一种?”
  圣殿骑士的脖颈现出一道浅浅的红线。停电发生在一瞬间,他们的瞳孔同时在黑暗中扩张,雪白的利刃映照出这对宿敌眼中冰川的蓝与磷火的绿。
  圣殿骑士只用了一句话让刺客平静下来。
  “他是我的导师。”
  “什么?”
  “阿尔文·特里斯坦,他是我的导师。”
  阿洛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大小。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西尔维奥,后者轻轻一推,就把刺客的袖剑推了开来。
  “停电是你做的?”他皱着眉问。
  “不。”阿洛特下意识地回答。圣殿骑士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城市的不同角落正在断断续续地陷入黑暗,随后又一一亮起。蒸汽水管的爆炸,交通信号忽然转变导致的刹车,鸣笛与碰撞声响在一起,汇成今夜的交响乐。一辆巴巴法洛在其中游蛇般灵活地穿行。
  “你的朋友太高调了,”西尔维奥头也不回地说,“他会为自己惹来麻烦的。”
  “这是一个威胁,还是一个提醒?”
  阿洛特走到他身边。
  “这是事实。整座城市都在追捕他,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仍然活着。”西尔维奥遥远地注视着。那辆巴巴法洛把自己甩进小巷,很快消失不见。圣殿骑士没有动身,只侧过头,看向阿洛特。
  电力恢复,灯光亮起。
  “现在,回到我们之间的话题吧。”圣殿骑士说,“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抱歉?”
  阿洛特挑高了眉毛,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不觉得你有很多事情没解释吗?还是说在刚才停电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的规则产生了变化,有人觉得自己可以莫名其妙地指挥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