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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我已经洗完了澡,与男朋友挥手道别前他碰我的脸,他手指头上的温度彷彿还在我脸上,他关切我说我好好休息,也还回盪耳边。我看着网路上的搜寻页面,已经找不到谢师宴与今晚吴净玉的直播影片了。
  可我还是鬱闷。一半却又为男朋友而眷恋。
  我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明明是累了,就睡不了。
  「男朋友。」我发讯息。
  「睡不着?」他回。
  然后我的手机跳出视频电话,几秒后对面的温予硕出现了,他已经换下衬衫和西装裤,穿着家居的衣服坐在像是宽阔的桌案后。
  「聊什么?」他透过手机上的视频看向我,等我的期间不论语气神情都柔和。
  他的背后是书架与墙壁,傢俱与小装饰物也入了镜,他桌案上有文件与资料和钢笔,还有一角放着我眼熟的书封,像耽美小说。
  「想看?」他可能注意到我的视线了,把几本很芢芢表妹风的耽美小说立起来,「我给你快递?哦,这些是我先替韩芢买的,可能要经过她同意。看吗?」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发现那几本书中有十八禁标籤。
  一时想到江颖花拼命想推荐给我的浪漫罗曼史限制级小说,我手都捂脸了。
  我们又对他桌上与入镜的书架上的书逐一讨论,他有很多商业类与经济类书籍及杂志,也有奇怪的电玩游戏手办小物品那一类的,据他说是韩芢拿过来摆,给他增添生活化风格。
  睡不着的时光变成神奇的介绍他书房之旅,以及男朋友的说故事时间──
  「我给你说一个睡前故事?」
  他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不富裕的小镇子。
  「这镇子上,有一位不学无术,没想找正经工作的男镇民,还有一位认真工作、认真生活的女镇民,这两人本没什么交集,有一天,镇上回来一位女镇民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这两个人拉在一起。」
  这两个人也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然而,这男镇民没怎么善待女镇民,经常说话难听,说女镇民长相差、手脚不俐落,女镇民反驳了:「『我很努力了的,我是每天认认真真生活的。』」
  「男镇民回她:『什么努力,什么认真?赚不了钱,生活贫儕,你还好意思说努力和认真啊?』女镇民听了之后也开始怀疑自己。」
  温予硕说到这里稍停,「可能是一个丑小鸭的故事。」
  「会变天鹅吗?」我看着视频上的他。
  「邓宝贝想要她变,那自然是非变不可。」他说话的时候眉眼稍弯,对我好。
  「女镇民甲来找两人,从男镇民嘴里知道这件事,跟女镇民说:『他说的对,你应该更加努力更加认真赚大钱。』女镇民听了,确实更努力认真去作,但再怎么长时间赚钱,还是入不敷出。」
  男镇民的花销愈来愈大。
  「女镇民甲跟她说:『你这样不行。』」
  每天每天,女镇民听到女镇民甲担忧他们,天天叹声说她这样不行,女镇民心急如焚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样努力认真才行,质疑自己为什么就是作不到。
  「我喝个水。」温予硕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啜了口,眼神严正,眸色深黑。
  我嗯一声,手机上的他还在动作,我的心渐渐也安寧下来。
  「有一天,女镇民的竹篓不小心掉进水池里,水池出现一个神。」
  我一怔,「是神话故事吗?金造出来的篓子和银造出来的篓子?」
  他胸膛微震眉眼带笑,「被邓宝贝猜到。女镇民说,金篓跟银篓不是她的。」
  「即使入不敷出,女镇民还是保有本心,没有贪心也没有说谎,最后拿回原先破旧的那一个,离开水池边。或许是她的诚实,上天让她在这天遇见一隻丑小鸭变成的漂亮天鹅。他们性情相近,互相吸引,一人一鹅成为朋友。」
  天鹅透过与女镇民聊天,也知晓了女镇民发生的事与心理状态。
  「女镇民心事重重,问天鹅:『我该怎么办?』」
  「天鹅告诉女镇民:『不要去相信女镇民甲的话,甲在外地找工作失利,失败归乡,心情不快,就是想让大家跟她一样不幸。』女镇民没有怀疑天鹅的劝告,透过与女镇民甲的对话,确定甲别有目的,她惊愕,也不再跟甲作朋友。」
  「女镇民还是沮丧:『可是我赚不了大钱,我这样真的很不行。』」
  「天鹅跟女镇民说:『也不要去理会花她辛苦赚来的钱的男镇民。』女镇民好像这一刻才醒悟,为什么会让男镇民不停消费她?女镇民把叫骂不停的男镇民赶出她家。她还是很气馁:『我以为我是认真努力的,可是没有效率,没有意义。』
  天鹅用牠漂亮的翅膀拍拍女镇民的头安慰她,「『那我陪你一起生活。』女镇民眼眶红了,看向天鹅。天鹅告诉女镇民:『我每一个小时跟你说,你很好。』」
  女镇民看着彷彿眼神柔软的天鹅,很珍视地把天鹅捧回了家。到了家里,天鹅忽然化身成人,竟是一名青年。女镇民与青年住在一起,其乐融融。
  「从此以后,女镇民再没觉得孤单,心也重新平和寧静,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温予硕顿了顿,放低声:「晚安,我们寄情。」
  女镇民这位女主人公快乐生活着──
  我笑了笑,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予硕,谢谢你喜欢我。」
  「谢谢你,小天鹅。」──
  早上我醒来,阳光很明媚耀眼。
  办公室里,我与江颖花就谢娜米吩咐下来的活动继续讨论着,停下来休息时也听了她的小道消息,郑尚近从留职停薪变成离职了,我联想到那位他的旧识。
  下班与男朋友的通话中,我从他口中听到郑尚近与其旧识是高中同学。
  无数个与男朋友聊天的日子之后约去了小餐馆吃晚饭,诉诉情衷,牵牵手亲一亲,忽然有男声冒出来:「真是非常抱歉。」
  我有一点尷尬。温予硕挑了挑眉问候对方这么会挑时间,出声的頎长男子耸了肩也不嫌抱歉,表示是刚好空间才来找人,对于这么巧也万般无能为力。
  我们转移到附近一家咖啡简餐店,途中温予硕是一直牵着我的手的。
  「我跟他谈点事。邓宝贝,在旁边等等我?」
  为了不打扰他们谈话与隔开那好几个黑西装男的气势,我相距好几个桌坐下来。他们的声音还是在我可听到的范围内,温予硕问卢少:「郑尚近还在被看守?」
  「说得这么难听?不是看守,是陪伴。」
  「你高兴随你怎么定义。」温予硕问:「查到了?他作的事已经算是一种犯罪,就算律法上未必能惩治,还有媒体舆论制裁,你总不会以为他能逃脱罪责?那些年他也确实伤害过人,这你没意见?」
  「查到是查到。」卢少倚了椅背,牛皮纸袋挪了过去:「这是证据。」
  「被聪明的人利用,他这种天真单纯傻傻的人可没办法发现。等我回去,我会惩罚惩罚他,不麻烦温经理亲自动手。温经理说的自然是没有错。我不包庇他。」
  「你觉得我信?」温予硕停了停,打开纸袋翻出纸页阅读,「这还不够证明。」
  「是少了点,能够确切证明的资料在路上,拿到之后再双手奉送给温经理。」卢少散漫道:「这调查资料上的人,你想怎么处置?」
  温予硕相隔几秒才说:「这不是由我决定。」
  「呵,我懂了。」
  我横摆手机看着羊毛毡教学影片,我近日试作好一个江颖花的生肖小动物,先拿给她看,但还是打算再正式作一个送她,江颖花那时展顏一笑:「初恋诚可贵,宝贝价更高。这个就可以嘍。不过嘛,孤零零的有一点可怜哦?」
  我就懂她的意思了,所以我想着再作一隻给她,正精益求精。
  忽然我感觉到有视线过来,抬眼就见到是我男朋友与他同桌的卢少,「嗯?」
  「我回去陪人了。」卢少站了起来跟同桌的温予硕说。
  「看好他。」温予硕回过了头,「要看不好人,我就按情况看着办,你知道。」
  他们似乎谈完了事,我把手机收起来也起了身。
  那一位卢少目光投向我,我正疑问想开口,他已经先说:「不好意思。郑尚近年少作错事,伤害到你,让你那些年过得很不容易,我代他向你道歉。很抱歉。你可以不用原谅他,他也永远应该背负着这作错事的罪责,一生都对你感到抱歉。」
  「卢少。」他旁边一名黑西装男递上手机。
  卢少接了手机与彼方通话,轻呵了声,笑得风雨欲来。
  「怎么?」温予硕问。
  「我回去解决某人。」
  走出了简餐店,我目送那些人搭上高级轿车驱车离开。
  我和温予硕站在这晚风中,我好一阵子才低低头扬起唇。
  「没事?」温予硕侧了身看我,手轻碰我下巴,「心里不开心可以跟我说。」
  「不是。」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一直以来在意的事,好像消失了。」
  云开雾散。
  不论是郑尚近总说我没有用,我可以认为那不再是我的错。我或许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也并没有真的作错什么。曾经为了这些而难过的自己,渐渐不在了。
  我和男朋友牵手散着步,从卢少来找温予硕的情况看,除了我大学经歷的那件事外大概没别的了,也只这跟郑尚近相关,他们两个人调查了什么,我是不清楚的,但我觉得不排除是为了我。
  在我难为情认为是不是我自恋的时候,他手捏我脸,我才发现我毫不掩饰看着他已经好几分鐘。
  「又、又麻烦到你了。」我低低头。
  「不麻烦。」他眉眼稍弯,流露出来的表情是柔和与喜欢我。
  「大学还有谢师宴,邓宝贝,你不想知道原因?为什么经歷了那一些?嗯?」
  他没再说。男朋友开车送我回租屋处,在车里待上一阵子我才离开。洗澡洗漱完扑到了床上,我也弄不清楚温予硕说的什么原因了。对一个人不好,不大多是为了方便自己或能过上更愉悦的生活吗?除此以外我没去想别的了。
  到了办公室上班,我和江颖花打电话给客户方的负责女职员,提到活动改期与变更,打算进一步商讨,对方依然很和善。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等到掛下电话,停止震动的手机又一次通知来电。
  「什么急事哦?」这回作为副手的江颖花刚听完我和客户方的女职员说话,看见了我桌上的手机。
  这个我也说不了。我按出未接来电纪录,「最近这几天一直有很多陌生电话。」
  「一开始我有接,但那边都不说话。」所以后来我就觉得是打错而没去接了。
  「要不要去查查是谁打电话来?」可能是见我皱着眉很搞不定,江颖花提议。
  我们凑在她的电脑萤幕前面,她拿电话号码上网搜寻试试,最后没结果。
  然后迎来了加班与下班。
  手机也又一次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