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信仰(2)
  搞了半天,原来那个讨厌鬼就是自己。
  纪屿深没有想像中的不悦,方才被乌云覆盖的坏心情反倒逐渐晴朗。
  「唔,等等……」在足够的酒精的催化下,也足以让平时人前理智清醒的盛槿开始胡乱折腾,但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素养又让她警觉心很是敏锐,「不、不能被看到……」
  嘀咕的小声,纪屿深只当她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哎呀,原来是小深吶!你来的正好。」许是察觉到外头的大动静,超商值班的阿姨走了出来,「你认识这姑娘真是太好啦,刚刚她一个人蹲在那儿喝酒我还担心她没地方去呢!」
  岂料阿姨才刚说完,纪屿深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又更靠近了他一些,她整张脸几乎往锁骨的位置贴上去,主打一个把自己藏得严实。
  纪屿深从董姨那边大致了解盛槿光临前后发生的事,直到人离开后,好不容易解除警戒的盛槿立刻带着未褪的酒意缓缓扭头确认。
  纪屿深尽收她慌张无措底下的难言之隐,没成想她对陌生人的靠近会是如此的排斥。
  「你如果真的不想被认出来的话,」他勾了勾脣,明知道跟喝醉酒的人说不通,仍顽劣地恐吓,「就藏好。」
  这番话一入耳,果然吓得盛槿一路上都不敢再抬起头来,全程安安分分的把脸蛋埋藏在纪屿深怀里,任其抱着回家。
  到家时,家中一片昏暗,米婆婆和小女孩们早已回了房间。
  纪屿深原先打算搀扶着她往二楼的卧房走,岂料这才把人放下来,胃里翻江倒海的盛槿立刻捂上嘴,挣脱怀抱,跌跌撞撞的找到垃圾桶,跪抱着就是一顿乾呕。
  然而,从早到晚没吃什么东西的她什么都没吐出来。
  盛槿竭力呕吐到最后整个人头晕脑胀,意识都在暗中沉浮,浑身颤抖直到四肢软绵无力,双目被生理泪水填满而无法聚焦,徒留剧烈的疼痛。
  眼泪再也不堪委屈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砸落。
  生理不适的反应让她稍稍恢復了识别能力,清醒后的她仅有一个懊悔的想法,那便是自己当初就应该拋下一切,头也不回的瀟洒离开,那么现在也不需要在这里遭罪受。
  被困在这里哪都去不了,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
  盛槿紧闭双眼任凭眼泪在脸上逃窜,胸口犹如被死死掐住一般,但是心绞的闷痛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多年前在医院那副惨澹、狼狈,遭人嫌恶唾弃的难堪。
  被逼到无处逢生的自己实在糟糕透顶。
  是啊……现在的孙有霏身肩披着多么亮丽的色彩,对比她选择错误的下场就有多难看。
  从厨房回归客厅的纪屿深小心翼翼地扶盛槿坐起来,想调整好姿势让她方便喝水。
  不料,盛槿却百般不配合的蜷缩成一团,那是即使喝得再醉,她刻印在骨子里的傲气仍让她选择极力去隐忍,也不愿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纪屿深知道空腹喝酒的她吐得难受,现下一心只想着替她舒缓那些不舒服的症状,于是他乾脆扯过那隻捂面的手。
  鍥而不捨的力道让盛槿直接放弃挣扎,纪屿深才发现遮挡下的她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泪流纵横交错于面部。
  纪屿深预想过尖锐带刺的她会在酒后歇斯底里,或许还会藉着酒力大肆发洩积压已久的情绪,可是,如今她在他面前却像个碎了满地再也看不清原貌的玻璃娃娃。
  纪屿深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时的情节,却没曾想过会是这样的。
  这些天在外劳碌的疲乏过于真实,再加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更加确信,这并非一场他幻想出来的梦,活生生的盛槿的确再一次闯进他的世界里。
  但是他现在不愿去想。
  在他们失去联络的这八年间,她每一次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是不是都像这样自己一个人忍耐过来的。
  他熟知现在静默地陪着她是最好的方式,溃堤后的细软发丝汗涔涔地服贴在她的颊侧,见状,纪屿深动作轻柔地给她勾到耳后。
  谁知当年错失的机会而今失而復得,她人就近在咫尺。
  ◈
  在黑夜中睡去,梦境准备作为桥樑让潜意识与心灵进行沟通,却总是挑起盛槿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
  那些支离破碎的美好,扎的她满身血,儘管岁月如梭,八年的时间却依旧不够她用来舔舐伤口。
  高一那年夏季,炽阳过于热情似火的招待,高温逐渐失控的灼烫游览车车窗边沿,磨蹭半晌,刺眼的光线终于在驶入隧道里后变得半明半暗。
  盛槿总算如愿看清玻璃上倒映自己外套上所属俱乐部的徽章,她满意地一笑,此举马上吸引旁坐的女孩的注意。
  「要是隔壁男校的那群单细胞生物知道你平时除了板着一张冷脸还会这么笑,肯定又得疯成一团。」有线耳机只戴了一边的顏悦嘴里乐悠悠地哼着曲调,单手拿握着手机一边滑,「嘖嘖,但他们都不明白,他们眼中的盛槿女神眼里只有滑冰而已吶。」
  她补充:「噢,根本就是滑冰笨蛋一个。」
  「你少说两句。」盛槿不反对她的肢体靠近,就是觉得颇有意思地挑了挑眉,「你跟朱一航交往的事我才能替你给教练保密下去呀。」
  一说起顏悦刚确定关係没多久的射击队男友,她立刻变得乖分,深怕盛槿作为队长担当起整肃队伍的责任。
  「我们又不是什么演艺明星……搞什么禁爱令嘛。」顏悦噘嘴,「我绝对可以证明谈恋爱的同时也能不耽误练习。」
  沉迷于滑冰的盛槿不懂她们花季少女的这种小情小爱,而她也没有馀暇去多管间事,只要不影响队内的练习风气就行。
  「合宿集训结束之后就是检核考试,这一週之内别整天跟他腻歪在一起啊。」
  「嘿嘿,就知道我们家队长人最慷慨啦!」顏悦俏皮的做了一个敬礼手势,并且成功逗笑那位平常不苟言笑待事的女孩儿。
  游览车抵达林间学校时,另一台车恰好也在她们后面停下,女孩们一个个提着自个儿的行李,盛槿则代替教练进行点名的工作。
  每年七月,来自不同学校却同样热爱花滑的女孩们总会被所属俱乐部召集在一块,并于这所学校展开为期一週的训练。
  对于当时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来说,那段不愁吃穿渡日的时光,全被自己为了梦想拼搏的身影填得满满。
  盛槿点完名后,后方男校的射击队也正在集合所有人,一群人跟她们俱乐部一样外穿特别设计过的外套,她不以为意地率先带领团队往前行。
  「顏小悦,你低调点啊。」盛槿笑瞇瞇地提醒,若是小情侣秘密交往的事情败露,教练那边她也不好交代。
  本来还在跟不远处的朱一航眉来眼去的顏悦收回爱慕的目光,讨好似的捏了捏盛槿的肩膀,「哎,好啦好啦,我们走。」
  盛槿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踏出一步的同时,顏悦就转身回头和自家男友挥手说再见,朱一航自然高举起手回应似的挥舞。
  而就在他身后,有名少年面色很淡地半肩揹起斜背包,双手插兜从游览车上走了下来,情绪在面对热阳有了一丝丝的起伏。
  他皱着眉抬手遮了遮,循着正在蹦蹦跳跳的朱一航的视线看过去,不为了其他,只是单纯因为背对他们的那位长发女孩嗓门很大,只见她推开门,后面跟随的所有人也于谈笑风生间接着鱼贯而入。
  朱一航高举得手心满意足的放下,身后冷然的气息让他后知后觉般打了一个寒颤,「队长……阿深,你、你什么都没看到吧?」
  唤名「阿深」的少年不紧不慢的整理袖子,接着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从他前面掠过。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