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另一个常人看不到的维度里,灿金色的光辉像是终于被点燃的火焰,前所未有地明亮了起来,炽热的光辉倾洒,极度的璀璨与不可直视的张扬——甚至让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光线的旅行家都感到了有些刺目。
  太阳啊……他有些感慨地想到了这个词语,然后不太适应地挪开了视线,把酒杯里最后的一些酒饮完,然后做起了自己的旁观者。
  北原和枫没有试图插上那么一两句嘴,把这首诗歌导向和前世一个字母不差的方向——当然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虽然都是普希金,但谁也没有说他们必须要创作出完全一样的作品。更何况,尽管的确有着同样的名字和某些特质,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而这个世界么,自然是属于这位诗人的舞台了。北原和枫撑着下巴,看着对方一个人的表演,倒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也许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见证历史?
  “乐在亲赴沙场,战斗厮杀!
  乐在面临深渊,无所惧怕!
  乐在航行于怒吼的海洋——
  沉沉的乌云,翻滚的浪花!
  乐在狂风把人吹得不辨方向!
  乐在瘟疫的蔓延和它肆意猖狂!”
  普希金闭上了眼睛。是的,他看到了,那些糟糕透顶的生活,那些未知、恐惧与灾厄。
  但那又算什么?
  “以死亡相威胁的一切,
  在视死如归的人们心里,
  只是无法形容的乐趣的激起——”
  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新晋诗人深吸一口气,像是一位在舞台前指挥乐队的指挥家一样,手臂抬起,为最后一小节写上了铿锵有力的结尾:
  “或许死亡更使他被历史铭记!
  只有置身惶恐不安之中,
  他才能品尝到永生的幸福与欢欣!”
  这是《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中最为激情澎湃的一段《鼠疫颂》,是以人的身份对瘟疫和苦难的宣战,是向着死亡和灾厄的大笑和冲锋。
  所谓以人类的渺小之力,以此来冲破灾难和苦厄的樊笼。
  北原和枫随手归档整理了一下自家记忆图书馆里面的书,把这一篇塞到了刚刚整理好的《普希金全集》里面,然后非常给面子地带头鼓起了掌来。
  “啪啪啪啪!”
  众人也都如梦初醒地鼓起掌来,纷纷投射过来惊讶和赞叹的视线。间或还夹杂着一些“感觉很厉害啊”“这是哪位来到莫斯科的诗人吗”的窸窣低语。
  这大概是这所酒吧里面最为喧闹的时候。酒吧里播放的《白桦林》完全被各种各样的声音盖了过去,但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反对——毕竟这首诗歌已经完全足够征服他们了。
  斯拉夫民族向来有着远超大多数外国人想象的艺术敏感性和天赋。而这篇《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中最为激昂的段落的确很能打动这些永远充满热情和战斗精神的人们——尤其是在去年,异能战争才刚刚结束的情况下。
  果然,有些东西就算是换了个时代也还是经典,虽然这个时代的背景和这首诗也相当地契合就是了……
  北原和枫转了转手中的空杯子,有点感慨地这么想到。
  “哎?”从灵感的浪潮中暂时冷静下来的普希金有点迷茫地重新睁眼,然后就看到了整个酒吧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看向了他,并且都一脸真诚地对着他鼓掌。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着我?
  “你念诗的声音太大了。”北原和枫把酒杯放下来,语气轻快地回答道,“怎么样?我就说你很适合写诗吧?”
  “……”
  普希金不想说话,并且从那种过于激动的情绪当中真正冷静下来之后,普希金只想找一个地方死一死。
  什么叫社会性死亡,这就叫社会性死亡jpg
  穿越者先生笑眯眯地撑着下巴欣赏了会儿诗人难得窘迫的样子,略微满足了一下自己无处安放的恶趣味后,伸手整理了下围巾,然后把手揣回口袋。
  走了走了。该看的看完了,能做的事也都做了,至于剩下的么……这可不是他一个平凡庸俗又咸鱼的旅行家该面对的事情。
  北原和枫如是想着,然后把杯子往边上放了放,起身离开。
  “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讲,今晚欣赏到了一首非常棒的诗歌。”旅行家微微偏了下脑袋,看着似乎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普希金,笑眯眯地和这位萍水相逢的“路人”告别,“总之,非常高兴今晚能够遇见你,以后有缘再见?”
  “哎?等等!”被众人微妙的热情态度搞得有点蒙圈的新晋诗人因为对方突然的离开微微愣了愣,然后迅速开口,“那个,我叫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他迅速地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使他看上去有点严肃,那双眼睛显得闪闪发亮——相信没人能看出他几分钟前还在这里喝闷酒——像是有火焰在他的眼中生生不息地蔓延。
  “以及,”这个还没有被生活改变成未来那副可悲模样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唔?听到意料之外的感谢的北原和枫有些惊讶地怔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北原,北原和枫。”
  他这么介绍着自己的名字,眼底的神情柔和了不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总算是放下了那点对于“文野版普希金”的芥蒂,能够平和、甚至有点欣赏地去看待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