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手中,正是那柄红鹭赤刀。
  握着赤刀的手较雪更白,较玉更润,一时间竟不知是赤刀衬他更冷,还是他衬赤刀更艳。
  抚摸过刀身上流淌不息的红焰,那人不急不缓,声如冰碎。
  “我何曾说你梦灭?”
  对方才一开口,任逸绝便确认了他的身份,心中暗叹:素衣霜发,不染尘色。凤先生这位朋友难怪隐于深山,若在红尘行走,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风情月债。
  “哎呀,真没想到凤某在你这里竟还有这样的面子。”凤隐鸣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受宠若惊,忍不住打趣道,“你的意思是愿意管我这档子闲事?难怪老天爷没下红雨,你也要下一场红雪来应景。”
  素衣人淡淡道:“你是千雪浪的朋友。”
  “这下连我的眼睛都要流下红泪了。”盛宠太过,凤隐鸣简直要感到不自然,他假意抹了抹眼睛,“既是朋友,那刚刚你还把我拦在门外,难道是红鹭居心不良,意图犯上。要真是如此,可别怪我要告红鹭的状。”
  素衣人并未理会这番俏皮笑语,他的目光扫过凤隐鸣,很快就落在了任逸绝身上。
  任逸绝方才还赞他生得好,可此刻与他正对上目光,霎时间自心底生出一股冷意,仿佛冰水浇灌,凉彻心扉。只觉所见竟非是一个人,倒更像山中的一座险峰、云中的一场春雪、更甚是……
  可更具体的说法,任逸绝却想不出来,似什么也难以概括这美而无瑕的玉人所失去的那抹鲜活。
  任逸绝为人气度风流,天性之中也带有些许风流,纵肺腑生寒,心胆俱颤,仍不由得暗暗想道:这双多情眼倘若长在别人脸上,不知是何等动人,偏长在这冷美人身上,倒真是浪费。
  不过,这种妖异冷冽的恐怖之感,也并不折损他的美丽,倒不如说,更添别样的风姿。
  任逸绝想罢,既觉这想法可笑,又觉自己荒唐冒犯,不自觉敛下目光,心中惧意自然而然随之淡去。
  千雪浪见他转过目光,倒也不以为意,对凤隐鸣道:“你今日携人来寻我,我在数月前已经知晓。”
  凤隐鸣目瞪口呆:“你已经知晓?什么意思?你怎会知晓?”
  任逸绝不禁蹙眉。
  千雪浪道:“天命。”
  “天命,什么天命?”凤隐鸣一头雾水。
  千雪浪并未回答,很快就转身离去,并不去管后面二人跟不跟上:“不过,天命如此,千雪浪便要遵从吗?因此我在等你。”
  “等我?既然等我,那为什么还让红鹭拦我?”跟在他身后的凤隐鸣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虽然你愿意见我让我欣喜非常,但是今日见面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千雪浪微微侧过脸来,眉目愈见冷色:“等你说服我。”
  “原来如此。说实话,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讲话像是在打玄机,叫我不知所云。”凤隐鸣故作恍然大悟,又抛出下一个话题,“奇哉怪也,我读的书也没见少,还是你的境界跳得太高,我还有一个问题听不明白?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服你了?”
  倒是任逸绝道头知尾,心念一动,便已然洞彻话中深意。
  也罢,旧友重逢,难得叙话,他又何必多言。
  千雪浪由他打趣,不见半点无奈羞窘之色:“我数月前闭关期满,机缘巧合之下,窥得一丝天机,方才得知今日天命。而我七情未除,六欲未灭,出关并不顺遂,因此……”
  凤隐鸣听到“出关并不顺遂”几字,神色已紧张起来,跟着他喃喃道:“因此?”
  “因此我至今仍是有情之人。”
  “因此千雪浪仍是有情之人。”
  两人忽异口同声说出同样的一句话来,凤隐鸣无暇感叹他们二人初见便有此等默契,一时间只顾着惊讶感动,竟说不出话来。
  千雪浪不禁看向任逸绝,任逸绝自然也在看他。
  任逸绝对他微微一笑,目光闪动,到底是没能忍住这句多言。
  无情之人说出如此多情之语,若红鹭本就为迎他们入内,那当真是动人万分。
  可惜……抉择二字,已生分别。
  千雪浪当然并非撒谎,他虽不愿遵从天命,却顺应自然,既不强求己身,更不强求扭转。
  他离仙道,很近了。
  千雪浪道:“我见过你,也听说过你的名号。不过,我并不知道你是谁。”
  “我乃凤先生所携的是非。” 两人本该由凤隐鸣介绍相识,然而千雪浪性情豁达,任逸绝也非被动之人,注视着千雪浪的双眼,笑道,“在下姓任,名逸绝。一介散修。”
  千雪浪点头:“任逸绝,我记下了。”
  任逸绝反问:“那阁下呢?”
  千雪浪不解:“你方才已道破我的姓名。”
  “凤先生虽是阁下的朋友,但在下不是。”任逸绝面上含笑,从容不迫,他生得俊美,略见咄咄逼人的模样也不觉唐突,“纵然知晓,也并非我二人的初识,自然是不一样的。”
  话到此处,任逸绝忽然一顿,笑意渐浓,衬得他眼眸明亮,言语似也意味深长许多。
  “不是吗?”
  “千雪浪。”
  千雪浪应允了他。
  第3章 祸水东引
  此地苦寒,又常有大雪,纵然再坚固的房子也要勤加修补。
  数十年前所居住的房屋被大雪压塌之后,千雪浪便干脆弃了屋舍,另在群山中寻觅一处冰石雪洞清修,至今不曾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