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球球喜欢热闹,比谁都高兴,趴在落地窗前看烟花。
  小早长大了,稳重,啃着鸡腿跟陆衡聊天。什么都聊,在她这个年龄段里很有深度了。陈自原偶尔也说几句,但大多数的时候他沉默。
  这个时间点,大家各有各的心绪,都想悄悄掩盖起来。
  比如陆衡和小早对离世亲人的思念和惆怅。
  比如陈自原比谁都紧张。
  睡得晚,梦就多。陆衡觉得自己睡的不沉,一闭上眼全是零碎的画面。
  撞击、车祸,随后眼前突然黑屏,等光再次亮起,一道人影站在他面前。
  “爸?”
  陆衡不敢信,小老头好干净,衣衫端整,没有任何血迹。
  他们好久没有以这种方式见面了,陆衡想不起他的脸,五官拼凑不起来,于是在强光下的人影又是模糊不清。
  “爸我错了。”
  “这话我听你说了十多年,还有没有别的说法了?”
  陆衡低头,握紧拳头:“我带了个人回来。”
  小老头中气十足地哼声:“我知道啊!你旁边睡着!”
  “明天他来看看你们。”
  小老头不说话了。
  陆衡惴惴不安:“爸?”
  “他人品好?”
  陆衡有点想哭,鼻子好酸,忍下来了:“他是医生,救死扶伤的。”
  “他对我很好,对球球和小早也好。”
  “你觉得好就带来看看,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小老头喋喋不休。
  “我就怕你眼盲心瞎,又找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给自己添堵!”
  这道光越来越强,快把干净的影子吞没了。
  陆衡急了:“爸!”
  “明天来,让他带瓶酒。还有蛋糕,你妈和你姐想吃。”
  陆衡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又慢慢坐起来。房间里温度不高,他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陆衡的眼睛突然对不准焦距,太黑了,他感觉自己还在梦里,困惑地歪头。
  陈自原从后环住他。
  “又做噩梦了?”
  “我爸……”
  “没事儿,别怕。”
  陆衡咂摸咂摸嘴,偏头,抬手摸陈自原,摸到了鼻梁,于是捏捏:“他让你明天带瓶酒过去。”
  陈自原临危受命,特别郑重:“好。”
  天气不好,早上开始下雨了。
  陈自原后半夜一直没睡,干脆凌晨起床了。他穿着正式西装、皮鞋,打好领带,无框眼镜戴上,头发也打了胶。
  孔雀开屏的劲儿拿出来,谁看了不迷糊?
  “我先出去一趟。”陈自原吻了还睡觉的陆衡。
  他走了好远的路,买了蛋糕回来,还有一瓶茅台。
  墓园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租了车,来回方便。
  陆衡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出神,熟悉的环境,心情没以沉重。
  真好,他笑了笑。
  初一的墓园人多,没那么多阴气沉沉的风。
  小早和球球先在外公外婆墓前磕了头,然后再去爸爸妈妈那儿了。就往上两排的位置,陆衡特意把他们安排在一起,一家人热闹。
  只剩他们了。
  陈自原摆出茅台,斟满了。
  墓碑前顿时酒香四溢。
  陆衡蹲下,把一个六寸蛋糕拿出来,点上蜡烛。墓碑上的照片脏了,他拿袖子擦。
  “小穗。”
  “嗯。”
  “你跟叔叔长得很像。”
  “是,很像,你看清楚了,我老了以后就这模样。”陆衡笑着说:“我姐像我妈。”
  陈自原也笑了一下,跟着蹲下来,把墓碑周围的草拔了。
  这时刮来一股风,蜡烛晃晃欲灭。
  陆衡闷着点儿哭腔:“爸妈,你们先别吹,话没说完。”
  那蜡烛都没火了,陈自原拿出打火机刚要点,陆衡话音落下,火又燃了起来。
  陈自原柔声说:“听得见我们说话。”
  陆衡百感交集,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自原摸摸他的头发:“我来吧。”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次见家长,没经验。
  陈自原捏起白酒杯,开口道:“叔叔阿姨,我说什么好像都不实在,让你们觉得我花里胡哨的不靠谱……都在酒里了。”
  说罢,他跟墓前的酒杯碰了一下。
  叮一声,特清脆。
  而后一饮而尽。
  一共三杯,诚意、决心,还有关于对陆衡未来的承诺,全在里面了。
  陆衡笑着看他,觉得原哥世界第一有魅力。
  “满意吗?”陆衡对着墓碑问:“满意就吹蜡烛吧。”
  下一秒,那蜡烛真就灭了。
  陈自原的唯物主义再次受到挑战。
  但他高兴,特别高兴。
  陆衡牵起陈自原的手:“原哥。”
  陈自原都快心悸了。
  陆衡亲吻他的手背:“他们对你特别满意。”
  从墓园出来后,陈自原要去机场了,舍不得分开。他抱着球球,另一手牵着陆衡,小早在前面踩着水坑走。
  没有哪一次从里面出来能快乐成这样。
  好像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小早似乎看见了什么,兴奋地转身招手:“球球,有只猫!刚出生的小猫,好可爱!”
  球球使劲蹬腿:“我要看我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