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陈自原走到微波炉前,往里摆了个盘子,把包子放进去,“稍等我一分钟。”
  陆衡说哦,安安静静地等着了。
  微波炉就在陈自原的办公桌旁,再往隔壁看是一个敞开式衣柜,里面挂了两件白大褂,还有一条黑色的领带。以陆衡在生活细节上的敏锐程度观察,这条领带的材质款式跟陈自原的西裤皮鞋是一个系列的。
  儒雅的复古,温柔的禁欲。
  陆衡垂眸,挑起食指卷自己的发梢。表面不动声色,却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带着对艺术审美的极致追求,心想,这条皮带系在陈医生的颈部,松紧程度得宜,他的喉结一定非常性感。
  叮!
  陆衡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还没吃早饭,也饿了。
  陈自原分两个袋子装肉包,递给陆衡,问:“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有。”
  “嗯,”陈自原说:“包子顶肚子,小朋友吃多了容易积食。”
  陆衡听懂了陈自原话里的意思,他笑起来眼睛是弯的,“那我给他吃掉一个。”
  陈自原也笑了一笑。他把口袋里的糖给了陆衡,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口味。挺好吃的,陆衡有点儿想跟陈自原要链接。
  出了医院之后,他们可能不会再有交集了,陆衡想。
  陈自原给陆衡倒的那杯水到最后他也没喝,氤氲消散,水也凉了,办公室外的走廊热闹起来,其他查房的医生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陆衡知道自己该走了。
  “陈医生,那我先走了,您忙。”
  “好。”
  陆衡低头走出来,查房回来的医生没注意到他,进了办公室后跟陈自原打招呼。
  “主任,你花瓶里的睡莲怎么不见了。”
  陆衡没走远,他听见陈自原的声音,说:“前几天忙,没给它换水,枯了。”
  “那可惜了啊,之前天天开花还挺香的。”
  陈自原笑了笑,没往下说话。
  另外一个医生又问:“瓶子没扔啊,还准备再养点儿什么花花草草吗?”
  陈自原说嗯。
  “我看您养着花也没时间打理它们,枯萎了怪让人心疼的,”住院医生打趣地说:“养个仙人球得了,不用浇水,你给他放太阳下,怎么都能活下去。”
  “那不成,”陈自原说:“养花和待人是一个道理,要用心。”
  陆衡的心绪没有平静下来,甚至更加澎湃,他特别想回头再看陈自原一眼,很难克制住。于是陆衡拆开了糖果,放进嘴里含着。可是甜橙的味道冲虽然开了大脑混沌的屏障,也只能勉强让他冷静一点儿。
  太不自持了,陆衡落荒而逃。
  陆衡两年前在市区买了套老破小,六十平不到,目前三个人住。那小区的路窄得连出租车也开不进去,但因为它是学区,贵得离谱,陆衡两眼一睁就是还房贷,日子其实挺没劲儿的。不过换个思路想,大家好像都是这样。
  所以生活,没劲有没劲地过法,能安安稳稳活到死就行,这是陆衡最大的愿望。
  今天周六,乔微微和姜早在家等陆衡回来,她们不会做饭,点了一桌外卖。
  陆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气还不错,刚到小区外边下车又下雪了,今天好像比他去医院那天还冷。陆衡抱着球球跑起来,没看见地上的水坑,直接踩着过去,鞋子进水了,瞬间那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头疼欲裂。
  他电话响了,乔微微打来的,“你到哪儿了啊,特地为你准备的接风宴啊,菜都快凉了。”
  陆衡从早上忙到现在愣是一口东西没吃,陈自原给的包子这会儿还在他兜里揣着,这会儿估计硬成石头了,他胃钻心地疼,“楼下。”
  “那行,我把菜去热一下。”
  陆衡不扫兴,即便他真吃不下也不会把‘我不吃’这三个字说出来,于是嗯了声。
  姜早给陆衡开的门,她乍一看见陆衡的脸色吓了一跳,“舅舅?你怎么了?”
  陆衡头疼,嗓子也疼,好像有刀使劲往里扒拉似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我没事儿,你们吃了吗?”
  “没呢,微微姐说等你。”
  乔微微跟陆衡同龄,因为至今单身,非要让姜早喊她姐,说显年轻。
  陆衡把球球放下让他自己去玩儿,“你们先吃,我洗个澡。”
  “好。”
  姜早的身世挺复杂的,她跟陆衡在一个户口本上,也叫他舅舅,但她其实跟陆衡没有血缘关系。姜早觉得自己是借了球球的光才有一个容身之所,所以她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和懂事,也敏感,会比其他同龄孩子在心理上早熟一些。
  乔微微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没看见陆衡,“他人呢?我听见声儿了。”
  姜早指了指浴室,“舅舅好像不太舒服。”
  “累了吧,一个人确实挺累的,什么都得管,什么都要惦记着安排好。”乔微微放下菜,“小早,你们家药放哪儿了,等会儿让他吃点儿。”
  “什么药?”
  “消炎药吧,什么病都能治一点儿。”
  姜早无言以对。她把球球抱上沙发,蹲着捡起散在地毯上的玩具。好几天没回了,家里挺乱的,都是灰,她想收拾一下。
  乔微微在这儿比姜早放得开,她把姜早拉回去吃饭,“你别忙这些了,吃完饭写作业去。我等会儿叫个家政来收拾一下。”
  姜早也没什么胃口吃,捏着筷子戳碗里的饭,青春期的姑娘心里有事儿藏不住,她说:“薇薇姐,舅舅如果找个伴侣,他在生活上会不会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