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窦璇玑脑袋被人摘过,是死过一回的人,死亡的滋味她不愿再尝,沈逆得看牢。
  沈逆在马上左右轻摆,忽然上身僵挺,往左侧倾斜。
  还真睡着了。
  窦璇玑眼神一利,迅速从马上一跃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向沈逆的身侧,欲将她托回去。
  沈逆却打了个呵欠,身子自己正了回来。
  窦璇玑扑了个空,险些脸部着地。
  为了保持平衡,只能单膝跪地。
  沈逆眼角带着泪花,对马下“跪安”的窦璇玑道:
  “请起。”
  窦璇玑:……
  窦璇玑咬牙道:“靖安侯还请平安活到御前。”
  沈逆正要开口,听身后传来一阵低笑。
  “窦氏贵女居然给沈姓女下跪,你们兰陵窦氏祖上若知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寻着刻薄的声音望去,见一雍容女子坐在钿车宝马车队之首,玉貌绛唇,一身佛头青斗篷,华丽的鎏金步摇嵌在凌云髻上,贵重中散着理所当然的傲慢。大冬日,车上遮风的帷裳半敞,悠然觑着沈逆,似要将她反应囫囵看个明白。
  此人不是永王李煽是谁?
  今日的李煽没穿官袍,不见森冷,风姿端凝。
  即便面上端凝,口中说出的话依旧刺人。
  李煽所说的窦氏嫡系出自兰陵,曾是兰陵第一大族,和洛阳陈氏、睦州第五氏,以及长安李氏,并称帝国四大家族。
  曾经辉煌的陪都兰陵,十年前因黑魔方肆虐几乎被夷为平地。
  如今再提及兰陵,已经没人将它当做陪都,而是举世闻名的深牢大狱,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以及被黑魔方污染过半死不活的疯子。
  窦氏嫡系在黑魔方的摧残下,门衰祚薄,被迫离开故园,举家迁至长安谋生。根脉易土,自然没法和土生土长的京圈豪族相提并论。
  天子李渃元为一批有功之士赐姓为窦,窦氏面上谢恩,关起屋门只当做耻辱。
  此刻窦氏嫡系的长子和长孙,正坐在李煽身旁的仪仗中陪同出行。
  李煽当着窦氏嫡系的面这样说,窦氏脸面丢了个精光,窦璇玑难堪,更是有意羞辱沈逆。
  沈逆是被遗弃在双极楼的孤女,这件事随着她的名声日盛,满城皆知。沈姓在唐pro帝国是个寒门小姓,李煽这番话纯粹是为了戏弄沈逆,等着看沈逆的反应。
  沈逆却粲然一笑,好看到让李煽心神一晃。
  “殿下说笑了,窦女郎不过是惦记下官,不小心摔了一跤,若这也算下跪,那这长安城中每日有多少百姓互相跪拜?昨日下官府上路滑,下官和下官的管家万姑姑也差点互相磕头呢。”
  沈逆这番话说得轻轻松松,乍听之下并无尖锐的反击之意,让窦氏脸色好看了一些之外,竟教李煽骤然敛容。
  窦氏长子窦宾察觉到李煽面色不善,明白沈逆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让李煽颇为羞愤。
  李煽生母出生卑微,是被先帝和整个李氏皇族轻视的侍女,便是万姓。
  生母护着李煽长大,母女感情深厚,可惜没能看见李煽展露天赋的那日就早早病逝了。
  方才李煽拿门第说事,只想着讥讽沈逆,却忘记自己生母的万姓在贵胄们眼里也是身微命贱。
  被沈逆戳中了心窝,还不能发难,毕竟沈逆管家的确也姓万。
  不知情的旁人甚至都听不出沈逆是否意有所指,刻意揶揄。
  怕李煽动怒,窦宾立刻道:“殿下,洛阳那头筵席已经备好,就等着您过去主持。可别耽误了吉时。”
  李煽不再发话,沉着脸将帐裳一落而下,沈逆那张讨她厌的脸被结结实实挡在外面。
  挡住了视野却挡不住声音。
  沈逆一句轻飘飘的“殿下一路顺风”,还是传进李煽的耳朵里。
  李煽被暗暗臊了一下,对沈逆这张缺德嘴有点过敏。
  居然觉得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里,都夹带着辛辣的挖苦。
  永王的仪仗很快出了城,转眼消失在天际。
  窦璇玑再看沈逆的时候,觉得她这张狐媚脸也没那么烦人了。
  大明宫,含华殿。
  大殿关得严丝合缝,内侍站在门口,没有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
  殿中只有沈逆和李渃元两人。
  沈逆将记忆模块里的影像投在墙面上。
  李渃元看到那刘吉突兀地从棺木中起身,眼眶狂抖的时候,心里还有丝侥幸。
  毕竟义体失控现象很常见,即便是尸体,若没有妥善处理义体内各种复杂的模块,也有可能“诈尸”,未必就是感染了黑魔方。
  可当刘吉的脖子异化伸至两丈长,发疯般袭击曾倾洛的时候,李渃元彻底沉默了。
  “是黑魔方……”李渃元垂着脑袋,眉眼中布满惧意,“为什么,最后一个黑魔方的感染者不是在被爱卿消灭在北境吗?若是黑魔方进入长安城,全境追踪器一定会发出警报的!”
  沈逆道:“陛下,二十多年来黑魔方从没有被真正杀死过。即便不侵入人体,也会入侵其他生物和各类工程。只要有网络、义体和机械模块,它便无孔不入。”
  “可是追踪器……”
  “我们能升级防御系统,黑魔方亦会进化。黑魔方或许已经迭代出躲避追踪器的能力。”
  沈逆这一句话直刺李渃元的心窝,让她通体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