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詹信吃口饭,总得先给弟弟暖上奶瓶,詹信洗衣服,就要捎带弟弟的那份,后来他上小学了,自己还得先送弟弟去上幼儿园。
  为表厌烦,他从来不叫这个每天跟在自己身后的东西为弟弟,只冷冰冰喊他:“虫子!”
  刚出生的时候像蠕虫,现在就像是个寄生虫,一刻不停地挨着自己,讨吃讨喝求抱抱,挤掉了詹信所有的自由时间。
  他问虫子:“你怎么不黏着爸妈,光黏我?”
  虫子抬起头,小脸肥嘟嘟的:“哥哥,我只跟你亲,爸爸妈妈没你好。”
  说这话时倒是有点可爱,但这根本不能抵消半点虫子闯的祸。
  拆沙发、踹家电都是小事,最严重的是有次虫子在家里拿晾衣杆乱戳乱甩,不知怎么地,就把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吊灯给捅下来,砸了自己一脑门的血。
  当时詹信还在厕所里,出来看到虫子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赶紧给父母打电话。晚上从医院回来,詹信却得来了他爸一整夜的皮带伺候。
  那晚詹信躲进自己的房间,抱着满身是伤的自己,在衣柜的镜子前坐了整宿。
  他到底是什么?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他早出生几年,为什么就要理所当然地照顾弟弟?
  明明闯祸的不是他,为什么父母不由分说就责怪自己,还要被毒打一顿?
  不是第一次了,很多很多次,虫子闯祸,都是他承担后果。
  大人们都说:“你是哥哥,那你就有照顾弟弟的责任!”
  可是凭什么?
  他不喜欢弟弟,不喜欢父母,更不喜欢自己。
  如果不当哥哥就好了。
  年幼的詹信在镜子前一次又一次抹去眼泪,想起他的毛绒泰迪熊早就被父母送给了弟弟,拆坏了,踩脏了,扔进了垃圾桶。
  他一点也不想当哥哥,他只想当詹小熊。
  然而,他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也会变成奢望。十岁那年,变故发生。
  那天因为暴雨,学校早早放学,詹信回到家,就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求饶,呜咽着拼命挣扎。
  吊着胆子走近客厅门口,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蒙面黑衣人正勒死他的母亲,詹信想冲进去,却被许蔚来摇头制止。
  再看他们身后,父亲已经被高高吊死在了阳台上。
  他目睹这场杀戮,却无能为力,而背后不知情的弟弟正喊他:“哥哥,你在看什么啊?”
  詹信赶紧折身往后跑,竭尽速度,拉上弟弟穿过走廊,一刻不停地跑出家门,再不回头。
  直到很久很久,浑身都湿透了,寻到安全的地方,詹信才停下来,摸去脸上的水。
  两个小孩躲在垃圾箱内,互不嫌弃,挨在一起。
  詹信对弟弟说:“哥带你去很远的地方,不回家了,好不好?”
  以为弟弟会哭闹,但他并没有,只是抱着詹信,尽力用自己温暖哥哥,软糯糯地说:“好,哥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于是,他们真的就没有回过家,一大一小,相依为伴,詹信再没对弟弟叫过虫子,而是直呼他的姓名,詹越。
  他认命了,这个哥哥,他得当一辈子。
  可惜凡事事与愿违,詹信没想到一切都会重蹈覆辙。
  他成了父母一样的工作狂,却没能承住风险,费心经营的公司垮了,而哥哥的身份也没当好,让弟弟忍气吞声多年,最终从他身边逃走。
  自己忙活了小半辈子,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做好,人还落了一身残废。他辜负了一切,浪费了所有的时间。
  一闭眼,过往如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带着弟弟流浪、乞讨、捡垃圾,或是在数不清多少回的长夜里,为生活提心吊胆、焦头难额,吃过的那些苦都像是白吃了,重新翻涌,反复折磨。
  睁开眼,他就再看到一切痛苦的起源,那个雨夜,自己没能救下的父母,悬吊着,向他呵斥,冲他哭嚎!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詹信抬手往前探去,在一堆碎玻璃里摸索。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坚持了那么久,屡次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以为咬牙忍耐终会好过,到头换来的却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指尖抵在锋利的刃面上,割出一道血口,詹信没缩手,毫不犹豫地选中那块玻璃。它长而尖锐,像一把完美的刀,在窗外惨白的闪光下显得那么熠熠生辉。
  詹信拿起来,悬在半空,将玻璃对准自己的心口。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他麻木地盯着那尖端,期许一刀之后,自己能彻底痛快。
  “詹信!”
  屋外传来大喊,数次冲撞之后,虞尔终于踹开了门,他看着跪在雨水里的詹信,大惊失色。
  “詹信,詹信!”
  虞尔冲过去跪在地上,握住詹信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心取下那块玻璃,可这人蛮力握住,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求你,放下来,好不好,我们放下来好不好……”他用力掰着詹信的手指,可是怎么也拿不下,反倒让詹信的手越收越紧,流下的血越来越多。
  虞尔没辙,只好转身看向詹信。
  这人的脸色已然僵硬,像是具尸体,两眼空洞无神地睁着,他的眼前只有虞尔,却像是透过虞尔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