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郭粲听了这话,既开心又忧心——开心自己成为了少数知道她表字的人,忧心自己会勾起她的伤心事,于是忙转移了话题,生涩又拙劣地说起晋宁最近的奇闻异事。
  ……
  学宫举办文会是常有的事情。郭粲虽然不是学宫的学子,也因为家世应邀参加过很多次。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楚晏进了二楼的雅间,又殷勤地去准备茶水和小点。
  楚晏坐在窗边,淡淡地望向楼下的宴会厅。
  一群青衣士子,正将两名青年人团团簇拥在中心,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辩论。
  巧合的是,坐在中心的那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人高冠博带,姿态桀骜,正是被她丢进学宫教书的阮仪;而另一人头戴帷帽,沉静挺拔,应是滞留在晋宁的荀清臣。
  楚晏脸色稍显古怪,略低了低头,以手支额,开始闭目养神。
  当郭粲领着一串端着瓜果点心的下人进来时,楼下那群人的辩论也结束了。但是人群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沸腾。
  楚晏奇怪地投去一个眼神,便见中心那两人各自站起身,而后那位行事颇有些不拘的阮子筠,便弯腰对另一人做了个揖。
  “安然……王上在看什么?”
  “看一块玉,重新焕发光彩。”
  郭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相互见礼的两位青年人,应和道:“然也。阮子筠少时便以辩才闻名士林,可惜一番变故,郁郁多年,前两年才重新出现在士林。”
  楚晏笑而不语。
  “王上要将人请上来见见吗?”
  “不必了。”
  “您不在文会露面吗?”
  楚晏不耐烦儒家经义,更不想听人辩经。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露面便有些亏——好歹是一个展示自己重视文教的机会。
  她想了想,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玉司南佩。
  司南佩,既是辟邪压胜的象征,也有着永远保持正确方向的寓意。
  ……她腰间这块玉,也戴了很多年了。若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礼物当彩头,楚晏还真不想将这块玉给出去。
  她将手中的司南佩递给学宫的执事,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便将我这块玉佩赠给文会的优胜者,当个彩头吧。”
  “本王还有事要忙,便不在此多留了。”
  楚晏对郭粲点点头,淡声道别:“子宣,再会。”
  希望下次见面,还是能坐下聊天的友人吧。
  橙黄桔绿,秋意渐深。
  大军开拔那日,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楚昭和明昱带着一众官员,站在晋宁的城墙上,目送长长的军队,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家家户户,几乎都在门口挂上了祈福的灯笼,虔诚地向上苍祈祷,希望战事顺利,所有征人都能平安回乡。
  *
  对于荀清臣而言,被放到后勤,一点儿也不意外。
  楚晏不想见到他,他也无意到她面前去,徒惹她不快。
  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想知道她平安。
  荀清臣就这么跟着大军,行军时和身边来自四面八方的士兵交谈,了解各处的风土人情;停下来安顿时便带着几名护卫,到处走访,勘探地形,在自己的书稿上删删减减,修修改改。
  他虽然身体不太康健,但当国时也曾多次领军,对军旅生活并不陌生,也适应得很快。
  倒是那帮整日风花雪月、走马章台的公子哥,整日免不了骂骂咧咧,指指点点,恨不得立马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鬼地方,回到自己的安乐窝。
  军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荀清臣虽然不想多事,但也难免和这群人有交集。他长得好看,谈吐文雅,待人总是温温和和的,世家公子们会的诗词歌赋他会,世家公子们不会的事情他也会——没多久,那帮公子哥便自觉与他打成了一片,对着他大吐苦水。
  一开始,他还会问:“你们不用处理文书吗?”
  一群出自世家的贵公子答得大同小异:“庶务而已,何必亲自动手,自有小吏打点。”
  看来楚晏没指望这群眼高手低的人发挥作用,只希望他们安安分分地做个吉祥物。
  荀清臣便不再提这些事情,只在他们又一次开口抱怨军营艰苦时劝道:“行军在外,确实多有不便。诸君若是住不惯,自可写信回家里,请他们帮衬帮衬。”
  众人显然十分意动,只是来时家里大都交代过:不求功名昭昭,但求无功无过。即便忍得十分辛苦,也不想在军营里过得特立独行,引来上头的不满。
  荀清臣便道:“这也简单,你们让家里捎东西来时,顺便给军营赠一笔粮草或冬衣。如此一来,兵士非但不会不满,反而心生感激,王上要是知道了,定然也会嘉奖。”
  几人一听,顿时喜笑眉开,高高兴兴地回营帐写信。能来这里镀金的人,大都家世显赫,不会吝啬那一点钱粮。
  呆在后方的老狐狸们一见子弟们的来信,也是心疼不已,自然要什么给什么。而一些想得较深的人,则思考这背后会不会有楚晏的授意——这么一想,则更加担心,叮嘱附近族里的商行还是多送些东西,免得让楚晏撕破脸。
  如此一来,出征在外的大军便多了一笔数额很是不菲的军资。将官们一改往日的轻蔑态度,看他们活像是看散财童子。
  连在中军的楚晏都知道了这事,得知前后原委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遣人去慰问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