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易珩一番连削带打,忙活了好些天,还抓了不少人进大狱,才堪堪将此事压下,此时可谓身心俱疲。
  他看着自家主君那毫不掩饰的取笑眼神,十分心累,“您老人家现在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别忘了我这是在给谁办差!”
  “易大人也有这样窝火的时候呢。”楚晏揶揄了一句,道:“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我警告过为首的那两家,又派了人到士子聚集的茶楼客栈宣扬那几人的身世家境——若这样还有人跟着闹事,那就别怪我法不容情了。”
  楚晏颔首,问:“不过,云安接近边境,人文风确实不盛。文璟查过了吗?”
  易珩回:“听说是有位自号平芜的大儒到那游学,不知怎么的,便定居了下来,此后聚众讲学,名气渐起。许多名士硕儒都曾闻风而去,与其辩经论道。想来,云安子弟也是受益于此。”
  楚晏听了,连连点头,面露沉思之色。
  易珩一见她那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文人向来自命清高,主君想把他们都弄到晋宁来教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况且,若自家家资不丰,底蕴不厚,人也很难有条件潜心治学。这些名儒很多都是出身世家,与楚晏天然便不对付。
  “我着人为主君下征召令,但您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易珩话音落下,又不想她因此而不高兴,便道:“等您将来一统南北,天下自然顺服,他们怕是一个两个都巴不得为主君歌功颂德……”
  楚晏笑着打断,“我自然明白这些,只是在想:秋收之后,我便要率大军出征蛮人。到时候我在北面,你一个人坐镇后方,要是他们自觉无望,相互勾连,投靠楚朝就不好了。”
  毕竟她这两年修改考课法,整顿吏治,前不久又大刀阔斧地革新了科举,与世家闹得很不愉快。
  打了一棒子,该给一颗糖枣了。
  易珩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主君想如何做?”
  楚晏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给你娶个主母,如何?”
  易珩眼皮一跳,忍了又忍,还是道:“倒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主君出征时,可征召一些世家子弟入军中,不必许以多高的位置,只需让他们投鼠忌器即可。”
  “嫁娶倒不必,不过可以放出议婚的风声,钓着他们上钩,以后再做局悔婚。届时我再以郡主的名义办个诗宴,邀请士族男女同游,主君露个面,再挑些顺眼的,与他们搭搭话……”
  楚晏觉得他这番安排挺合理的,便出言应下,“那便听你的。”
  *
  由中书台和尚书台联合签署、盖了王府私印的征召令发下去,果然应者寥寥。被征召的人要么直接上书推辞,要么便自矜身份,希望楚晏来一个礼贤下士、多次征召的戏码,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他们的身份不低,难道燕王的身份便活该被作践吗?
  易珩当然不愿,悄悄给他们使了些绊子,便不再理会这些,转而安排新晋士人的去处和官职。
  忙过这阵,他便想起了当日说起的诗宴,与明昱商议一番之后,将宴会地点定在了王府的一处庄园。
  宴会举办那日,无论男男女女,大都袨服靓妆、华服丽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赏花,或游园,或饮宴。
  离巳时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宴会的主人终于露面。
  年轻的士族男女远远地望着被簇拥着入园的人,大都想起了家中长辈们不约而同的嘱咐,对那位流落在外但最终回归的郡主翘首以盼。
  令众人意外的是,燕王今日居然也来了。
  姐妹二人联袂而来,共同在主位落座。年长者华服高髻,雪肤花貌,姿态袅娜,文质彬彬。
  而年纪稍小些的燕王则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直裾深衣,腰悬组佩,面无粉黛,头上梳了个汉代仕女常梳的椎髻,除此之外,别无钗环。她的打扮比在场绝大多数的女子都要简约,偏偏一身气势如山如岳,总让人不敢直视。
  一众还未涉官场的年轻人在惊叹之余,也不敢冒犯,纷纷垂下头。好在宴会名义上的主人很快就开口和缓了气氛,让宴会步入正题。
  今日的诗宴以花为题。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题目,即便是没什么诗才的人,也能吟诵一二。众人虽然谨记着家中长辈的嘱托,不敢在宴会上冒犯主人,但到底多是气盛的年轻人,没多久,便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火热。
  楚晏在大多时间都安静地观察着他们,喝喝酒,与姐姐聊聊天。
  偶尔,会有年轻的士子拿着自己的诗文来请她品鉴,或者带着新摘的花、精致的小礼物来与她攀谈,她有时拒绝,有时有了谈兴,也会看着士子们隽逸而稚嫩的脸,与他们说说话。
  这样好像也不错。毕竟少年人即便有些小心思,望过来的眼神总比那些老狐狸澄澈些。
  楚晏在宴会上坐了小半个时辰,忽然记起这庄子似乎有一片秋海。棠。
  想起这件事情后,起身去寻花,似乎便是一件极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她暂别了姐姐,循着蜿蜿蜒蜒的石子小路一直向前,果然寻见了记忆中那片密丽而繁茂的秋海。棠。
  这片花海,好像总是宽容地收留着不够成熟的少年人,从前是她,如今是几名素不相识的青衣士子。
  他们正坐在草地上,小声地讨论起了今日突然出现的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