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难抵 第108节
  慢吞吞地挪到浴室,沈洛怡点了香氛,泡了个澡。
  原以为程砚深已经不在家了,她一个人在家毫不顾忌,音响将音乐放到最大声。
  激昂的鼓点和心跳频率逐渐趋近,像是将脑海中那些纷扰全都清扫而出。
  沈洛怡发呆了很久,直到她的解压音乐清单都放完,她才站起身,梳洗干净下楼。
  昨晚好像还是冻着了,嗓子有些哑,但不太严重。
  干咳了两声,半阖着眉眼,意外对上了程砚深的眸光。
  她没想到程砚深还没走。
  已经临近午时。
  沈洛怡漫不经心地错开目光,只当没看见他,自顾自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早餐。
  沉默的餐桌氛围,只有窗外鸟雀行过的叫声,遥遥落下的一点声音,在他们之间的压抑中沉没。
  端起还热着的玉米汁,掀开眼皮,望向对面淡然自若的男人,西装笔挺,端雅矜贵,她的视线刻意在他面颊上流连而过。
  昨晚的那个巴掌印已经消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察觉到她的注视,程砚深放下手中的文件,眉尾轻挑,带出几分慵懒之色,似是询问。
  却没出声。
  沈洛怡刚刚泡澡的时候,设想过许多要怎么和程砚深相处的画面,或是理论,或是争吵,可唯独没想过现在这幅场景。
  这般冷漠?
  她皱了皱眉,平静的面色莫名染上几分急色:“你为什么不说话?”
  若是平常,她兴许还会端着淑女气质同他耗,可眼下她没有任何耐心。
  她急着跳出他们这段关系,又急着修复。
  想要的太多,总会茫然。
  但至少她知道不想就这样冷漠相对。
  越想越生气,杯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沈洛怡咬着唇:“你居然还跟我冷暴力起来了?”
  她以为程砚深会哄,会解释,会和往常一样。
  可下楼时面对的却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松松懒懒的模样。
  见她不悦,程砚深的表情微动了少许。
  像是一张空白的画卷,原本空空落落只剩冷清,在她的娇声呵斥中,那张画卷上逐渐现出点点色泽。
  程砚深低低一笑,清冽好听的声线染上温情:“我以为你要跟我冷战。”
  “程砚深。”沈洛怡还在生气。
  可温润的音色已经将基调铺好,无形之间柔和了她的态度:“别生气了,今天早餐是我做的。”
  沈洛怡环绕了周桌上的早餐,面上依然不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先跟我摆好冷战态度了?”
  杏眼圆瞠,恼怒之下尽是委屈。
  程砚深起身,绕开长桌旁的几个座位,拉开她身边的座椅,仪态端方地坐下,像是一尊完美精致的艺术品,一举一动尽是翩翩风度。
  “我不是得看太太脸色行事吗?”意味深长,他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声线微淡,“你说一,我哪敢说二。”
  不过是配合太太的冷战罢了。
  只不过配合也要拿捏分寸,见她面色一挂,程砚深便换了态度,慢条斯理拿起她的杯子送到沈洛怡手边:“虽然没发烧,不过如果今天不舒服就别去公司了。”
  怀柔政策。
  沈洛怡甩开他的手,双手抱着温热的杯子,只是晃着杯中的玉米汁却不急着喝。
  被他拿捏了心理的沈洛怡有些不满,只眯了眯眼,不应答他的话。
  程砚深依然耐心,收回手的同时顺便理过她的睡裙,又望了眼她还有些肿的脚踝:“药都给你放在书房的桌上。”
  “记得吃感冒药,也要记得擦伤药。”
  抿着的唇角微动,沈洛怡快要端不住冷漠的姿态,歪了歪头,避开他的触碰:“冷战着呢,别烦我。”
  倒还不如继续让他沉默,起码还有冷战的态度。
  倒显得现在,她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那就再次恢复冷战。”他笑容淡淡,“苏联又合体了。”
  莫名的冷笑话。
  将杯中的玉米汁喝完,沈洛怡扶着桌子站起身,还冷淡着脸:“程砚深,并购的事情尽快找个时间开会商讨,确定细节后,就结束吧。”
  “尽快。”
  她很急。
  “最好就下周。”
  她真的一天都不想再继续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商场乱事了。
  沈洛怡今天确实不准备去公司了,她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推开书房的门,眸光一顿,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盏被他重新修复过的玻璃灯。
  打碎的玻璃灯,还能修复吗?
  至少昨晚之前她没考虑这个问题。
  似乎可以的,甚至玻璃条和高温火枪还放在桌面上。
  大块的玻璃被重新熔化凝结在一起,又用砂纸摩擦抛光,剩下的细碎的玻璃碎渣被他用创可贴一块一块粘了起来。
  外面束了两圈钢丝,固定住不太牢靠的构架。
  贴着创可贴的一盏玻璃灯。
  是受了伤也修复过的玻璃灯。
  沈洛怡有些想笑,不知道程砚深到底用了多久才修复玻璃灯,大概应该比她做的时间要更长些吧。
  她鼓了鼓唇,又想起他刻意强调的书房桌子,扯了扯嘴角,翘起了点唇。
  显而易见的卖可怜。
  难怪他非要引她来书房。
  到底是碎了玻璃,即便重新粘黏,依然有碎过的痕迹。
  失了些美观,但到底是保全了她的玻璃灯。
  桌面上还放了几份文件,是程氏、宜舟,还有和沈之航之间的协议。
  按照时间顺序已经排列好。
  沈洛怡没动,其实他说的那些她都信。
  但那些并不妨碍她与他冷战。
  没有什么对错,只有彼此不同的立场。
  但她确实很介意。
  登入邮箱,沈洛怡略略浏览了一遍邮件,今日没什么大事要处理,不过她却想到了些其他的事情。
  沈洛怡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脾气,程易渡和程砚深之间的牵扯她暂且不管,但祝林颜昨晚的挑衅,她没道理容忍。
  目光一顿,沈洛怡神色忽地恍惚了一瞬。
  通常这种时候,她都是和秦舒窈背后小声吐槽,不用顾忌什么所谓的淑女风度,两个人凑成一团,再难听的话也能说,还有秦舒窈总会给她出各种馊主意。
  可秦舒窈现在……
  沈洛怡低呼了口气,她本来也无心工作,拿过程砚深给她准备好的药膏,擦好药后绑上绷带,只穿了件大衣便匆匆出门。
  秦舒窈最近的恢复情况好了不少,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医生给予正面恢复肯定的同时,也有不确定的消息,医生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会什么时候苏醒过来。
  也算是好消息。
  至少,挺过了那最难的一关。
  沈洛怡坐在秦舒窈的病房旁,轻轻揉捏秦舒窈的小腿,看着平稳跳动的生命体征监护仪。
  所有情绪伪装卸去,声音低低:“你再不醒过来,你的大总裁都要被人欺负了。”
  “你忍心看我受委屈还没人诉苦吗?”
  无人应答,沈洛怡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其实我很好哄的,甚至他没来哄我,我已经原谅了一切。”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马上要卸任的时候,程砚深不想让她再被搅进那些纷扰之中。
  “我都理解的。”
  更像是个人英雄主义,想要去保护她的一切。
  她为那份英雄主义着迷,却也困扰。
  沈洛怡松开手,手肘支着脸颊,她望向还带着呼吸罩的秦舒窈。
  悠然叹息浅浅落下:“但我好像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一天,两天,一个周,或者更久。
  “怎么办?”脸颊深深埋进被子里。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和程砚深分开。
  鼻尖尽是消毒水的味道,搭在秦舒窈冰凉手心里的指尖仿佛被什么握住了一瞬,很轻。
  但依然被她捕捉。
  医生说,秦舒窈这个时候是有下意识反应的。
  像是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