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袁沃瑾看出他的心虚,半俯身凑近他肩侧,缓声开口:“陛下若愿意,外臣不吝贡献这份体力 ,只怕——”
  他微微直起身,用手中的画卷挑起楚怀瑜的下颌,居高临下:“——陛下身娇体弱,受不住。”
  “放肆!”楚怀瑜挥开他手中画卷,怒喝。
  他虽见惯了朝臣老将们的明争暗斗,见惯了外族异臣们的阳奉阴违,却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帝王,不涉情|事的少年郎,何曾受过这等戏辱。
  他攥着隐在氅衣内的手,忍住夺回画卷的冲动,转身出屋,临门之际冷声提醒:“朕劝将军三思而后行。”
  袁沃瑾冷声一笑,心情甚好。
  直到小皇帝走后,梁柱后走出一人,正是身着太监服的啊蕴,啊蕴全名梁蕴,与袁沃瑾出生入死,除去将属关系,早已等同手足。
  许是狗皇帝见了将军思绪紊乱,方才进屋时并未发现自己,啊蕴如是想。
  见袁沃瑾漫不经心地在卷楚怀瑜的画像,啊蕴板着一张脸道:“将军看上了狗皇帝。”
  袁沃瑾:“……”
  啊蕴哼了一声,又道:“既不是,将军为何不烧了此画。”
  ……但凡他烧得掉。
  啊蕴从怀中掏出几袋油纸包放置桌上:“宫人忙着看烟花过年会,属下来去也方便,便从膳房取了些热食来,将军几日未进餐,快吃些吧。”
  未免啊蕴多想,袁沃瑾没提食用了楚怀瑜赏食一事,他置下手中画卷,掀开油包纸,取了一枚糕点入口,道:“若是年后有机会出宫,你随异族队伍一同出宫吧。”
  啊蕴脸色一沉:“将军耽溺狗皇帝美色?”
  “咳咳——”袁沃瑾一口松糕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险些呛死。
  他也没什么心情吃花糕了,置回剩下的一半,冷声道:“你深夜来此,只为同本将军说这些?”
  啊蕴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动怒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埋伏这几日,这宫中传言已入了耳,小皇帝半夜送画卷,送炭炉,年宴前在他门前停歇许久,而自家将军听了那小皇帝似有龙阳之好后就开始进食,虽说他愿信自家将军不会投敌,但不得不承认那小皇帝有倾国美貌,比他所见任何一人都要俊,长年征战沙场不近女色的主子,受了多日的酷刑折磨,心里扭曲了也未必。
  否则分明食用了小皇帝所赐之食,却为何避之不谈。
  袁沃瑾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正色道:“楚宫危机重重,楚怀瑜不是善茬,如此长久以往必然暴露,你落入他手中怕是难逃一死。”
  “本将军尚且有可利用之处能为他所用,至于你,”他用手指拨了拨方才咬过的松糕,一指按碎,随后两指搓着指腹残留的渣渍,“——在他眼中如同一枚尘沙,要如何自保?”
  虽知他此话是为激自己走,但啊蕴心中仍是有些难过。
  他默了会儿,而后沉声:“这楚国江山,灯火万千,啊蕴却只剩将军一人了。”
  一言触动防备已久的心,袁沃瑾默了声。
  今夜本是除岁夜,往年此时,身为战将的他都会带着边疆战士们的家眷夜奔军营,共赴年宴,千百战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围着篝火畅谈山河。
  而如今自己远在他乡,所思所念之人一定同样牵肠挂肚,母亲此刻是否正立在城墙之上守望他带着下属们回归?
  只是归途,一去不复返。
  袁沃瑾终是叹了一口气,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此刻也不知如何劝慰啊蕴,只觉方才的话着实重了些。
  啊蕴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见自家将军不再执拗让他走,正色禀道:“属下查探到楚国年会为期七日,明日百官入朝觐见天子,三日后皇家祭祀典礼,而后便是户外围猎,属下思虑过,围猎那日宫中大多数侍卫定会一路随从狗皇帝出宫,我们可在那时趁机逃出皇宫。”
  袁沃瑾用指腹敲着桌面,思量着他的话。
  啊蕴上前一步道:“将军可是在担忧什么?”
  袁沃瑾抚上手边画卷,展了一寸:“你能想到的,楚怀瑜未必没想到,只怕你要出逃之日,正是落狱之时。”
  啊蕴没想到这一层,愁眉:“那将军就要这样被关一辈子吗?”
  袁沃瑾又推开画像一寸,笑道:“打蛇打七寸,攻敌攻要害。”
  啊蕴半知半解:“将军是说……”
  画卷构图是小皇帝趴在圆形空窗前的侧身像,窗外之景是浓缩的江山之影,日出灿辉下,恰到好处地提了一排字——琼林玉质,怀瑾握瑜。
  题字后附有一枚篆体私印,印上所名是为“楚怀安”。
  袁沃瑾指尖抚过印章:“我便从——这端王楚怀安下手。”
  第6章 沦为玩物
  明瑜十三年,元月一日,卯时一刻。
  承阳宫内跪了一地宫侍,每人手中皆举着一方木托,托盘内承着小皇帝从头到脚各式各样的新衣冠服及配饰。
  跪在最前,临近龙榻旁的一名小太监承着一碗膳食,是出锅不久,热气腾腾的青煮水饺。
  尉迟睿伺候楚怀瑜漱口后,便取过他递还的棉帕置于身后小太监托盘上,随后端过汤碗呈递至他面前供他食用。
  新年第一餐,素煮水饺,寓意国家安定,盛世太平。
  楚怀瑜随意吃了几口,便摆摆手示意尉迟睿撤下,连着几夜没有休息好,他没什么胃口,不过到底是新年伊始,欢庆的氛围倒是能让他打起几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