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但她硬生生咬牙撑住了,又向身后喊一句:“快跟上。”
  便步履蹒跚,循着来时的记忆,向外摸索。
  姜煜惜命如金,又早已吓破了胆,被她背在身上,仍惊慌失措,见到四周火光,便手舞足蹈:“火!快些跑,快些跑!”
  一时间怒不可遏:“是谁要谋害朕?值守的宫人都在何处?朕要将他们统统杀头!”
  一时又涕泪横流:“他们净是些贪生怕死的,只有老七最忠心。”
  姜长宁背着她,已经十分辛苦,还要听她胡言乱语,只觉越发烦躁不已。
  她知道,这是姜煜的病症又犯了。
  经年累月的丹药仙方,已经极大地损害了这位帝王的头脑,稍遇刺激,便要发病,平日里全靠清心露勉强压制。在火场中骤然受惊,她如今的神智,不会比三岁幼儿更清醒。
  背上的人挣扎叫喊,难以招架。使她忽然觉得,自己此刻所为,很莫名其妙。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便是推翻姜煜的统治,自己夺取宝座。然而此刻,却又因手上无兵,唯恐旁人捷足先登,而必须救姜煜的命。
  世间荒诞,竟至于此。
  好在,帝王卧房,亦不过是一间起居所用的正堂,连带东西两间,格局并不复杂。遮天蔽日的浓烟里,她终究是寻到了来时的正门,瞧见了门外被火光映红的夜色,和奔忙的人群。
  羽林卫抬来了水龙,一道道水柱,破空而来,浇在火势凶猛处,熊熊火舌,相较片刻前,仿佛是被压低不少。
  姜长宁见状,心中一松。
  总算是有惊无险,既没有让当今圣上葬身火海,有些不听话的人也……
  她忙里抽空回头,看了看跟随在身后的那个影子。
  毫发无伤就好。至于教训,回去再请他吃。
  微微分神一瞬的工夫,外面的崔行云眼睛尖,已经瞧见他们,喜出望外:“陛下!齐王殿下!”
  慌忙向身后的羽林卫们挥手喊叫:“快,水龙向这里来!”
  水柱掉转了方向,扑向仍燃着火苗的门楣,也浇了底下的人一头一身。姜煜越发受惊,没命地喊叫:“谁要对朕下手!护驾,快护驾!”
  姜长宁脸上净是水,因背着人,腾不出手去擦,便一路流淌进眼睛里,酸涩难耐,连睁眼也难。但心中倒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有劳崔将军了。”她喘息道。
  她已经快到极限,加之看不清,脚下险些被门槛绊倒,只勉强坚持着,将背上的人交到崔行云手中。姜煜挣扎得厉害,口中胡言乱语。
  “崔将军费心了,”她帮忙制住姜煜双手,低声嘱咐,“陛下受惊不小,先送去安静处歇息,再请御医来瞧。你先管这一件事,旁的交给底下人就好。”
  其中用意很明白。
  尽管宫内上下,对姜煜如今是什么状况,都跟明镜似的,但一国之君,这般在人前出丑,终究不像话。待回过头来清醒了,今日在场的,又不知要丢脑袋获罪者几何。
  既然陛下无恙,保住皇家的脸面,便是头一等大事。至于余下的救火事宜,横竖房屋已经尽毁,按部就班收拾残局即可。
  崔行云是个脑筋清楚的,当即心领神会,只一点头:“那殿下保重。”
  说着,就向一旁挥手,自有几个信得过的下属,匆匆忙忙赶来,预备将姜煜抬走,去避火的地方休息。
  但也就在这一刻,身后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异样的动静。
  说不上来是什么,也并不很响亮,甚至有几分悠长,伴随着轻微的吱嘎声,听在耳中,只让人觉得古怪,浑身没有来由地一阵发麻。
  姜长宁一边掰开姜煜紧扯着她不放的手,一边皱了皱眉。
  直到崔行云从同样的疑惑中醒过神来,陡然色变:“是大梁要断了!快出来!”
  说得晚了。
  在她出声的一刹那,房梁折断的沉闷声响,清晰地传到耳畔。
  “江寒衣!”姜长宁猛然回头。
  那人跑在她身后,落后几步,此刻恰巧正在房梁底下。
  崔行云大骇,已然明白了她所想,探身就来拉她:“殿下,您先出来要紧!”
  然而姜长宁闪身一避,硬生生地躲开了她的手。
  不过一步之隔,门框经不住房梁落下时的重压,挣扎着变形、坍塌,带着火苗从她眼前坠落,将她唯一逃生的道路断绝。她清楚地看见,崔行云惊愕的脸,消失在扬起的尘烟后面。
  但无暇再细看了。
  她返身飞跑,只想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直到将一个身影,用力拉进怀中。
  仓促之中,来不及收力,几乎是撞上去的。少年挺拔的肩头,重重撞在她的胸前。疼,但却撞得她一颗心,忽然落回了自己该在的地方。
  “主上?”江寒衣震惊抬头。
  她只笑了笑,唇角在火光里扬得高高的。
  下一瞬,房梁轰然坠下。
  木头、瓦砾,纷纷如雨,打在人身上,避无可避,一阵阵钝痛。其声如山洪隆隆,夹杂着外间众人的惊叫声,直往耳朵里灌,震得人头疼发昏。
  姜长宁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只全力护着怀里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