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谢漆仍是默默,没有回什么话。
  暴君眼中涌起偏执:“说话,朕说的,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分明从一开始……他和他就没有对的。
  第223章
  四月四这天的雨始终未停,高骊从异世的护国寺走出来时天刚亮,不知是天气恶劣,还是戒断反应,烟瘾放大了一切不适,迈出去的步伐像是踩在淤泥里,总有下一步便拔不出脚的深陷错觉。
  回宫城的路漫长得过分,路上遇到的人也令人不愉快,吴攸,梁奇烽,姜云渐,韩志禺,几个权势滔天的世家家主相继经过,权臣们并不把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皇帝放在眼里,看见他从护国寺回来,也只是草草问候两句便走。
  高骊肺腑灼烧,视线听力都不甚清晰,模糊间看这些在另一时空已死的人,愈发觉得像是走在黄泉路上。
  踉跄着走到宫道的尽头,他迟缓地转弯,凉风扑到眼前,忽然拨开模糊天地的雨线。
  高骊的心弦莫名一震,定睛向前望去,看到宫道两侧匍匐跪下的身影里有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这个时空的玄漆,就跪在其中。
  能清醒着踏出高沅的东宫,必是咬牙戒了烟瘾。
  在这个烟草肆虐的时空,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把如蛆附骨的烟瘾戒除?
  高骊的情绪绷到了极致,身体却木讷如僵尸,在身后禁卫军的疑惑询问里继续走回天泽宫。
  隔着雨幕,隔着天堑,隔着时空。
  皇帝和影奴连擦肩也没有地路过。
  *
  另一时空的天泽宫内,暴君没有玄漆不屈和幸运,灵魂里的烟瘾沸腾着,连带着肉体也不得安宁。这一次双重日没有服药强制昏迷,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前一瞬,勉强还能隔着五六尺距离遥遥对谢漆说话,下一瞬,他的烟瘾猝不及防地发作了。
  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大手拼命掐着自己的脖颈,高大的身形蜷缩成不协调的弓形,另一只手青筋毕露地往地面砸。
  谢漆虽是避免和他直视,却也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一觉不对想也不想地便扑上去,奋力将他死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掰开几条缝隙。
  “高骊!”谢漆体温骤升,抖着声线喊他,生怕他把自己掐成窒息暴毙。
  “嗬呃……”暴君高频地剧烈倒气,眼里血丝密布,轻而易举地推开谢漆的手,肢体扭曲地在地上向前攀爬,一把抓住了桌腿,单手便将桌腿生生捏碎。
  书桌倾颓,禁烟文书纸钱一样哗啦啦地飘下。
  满目的“禁烟”二字。
  暴君额头贴着地面猛撞,嘶哑地低吼:“滚、滚!”
  谢漆咬牙抽出腰带扑上前去,迅速套住他右手将人扯过来,翻身骑上去风驰电掣地压制。
  两个人活像猎豹和雄狮斗殴,俱是血管暴起,恃力、仗武,滚烫、冷冽,短短半晌,天泽宫被拆得一片狼藉。
  暴君发狂地咬出了满嘴血,越是血腥越是疯癫,恨不得将身上的人啃噬入腹。
  谢漆用腰带捆住了他一只手臂,封住了他一半穴位,堪堪压制住他,两人竟然一路从书桌滚到那架爬梯下。
  谢漆来不及多想,二话不说地将他捆在爬梯的基柱上,那基柱融了铁,足有他腰身粗,然而谢漆没想到的是就连这都撑不住高骊暴走下的暴力。
  轰然一声震响,爬梯被暴君挥舞的单手砸毁了。
  谢漆呼吸骤停,体表骤冷地抬头,看到高骊亲手设计、督建的庞大爬梯慢慢倾斜下来。
  他只来得及将暴君拖出被砸中的范围,既压制不住发疯的他,也阻止不了倒塌的爬梯。
  腰身被铁棍一样的胳膊箍住时,他想,这次不止一根肋骨了。
  暴君确实想把他拆了,可收拢铁臂的刹那,身体的本能压过了灵魂的疯癫,张开的五指从强拆变成了爱抚。
  他神志不清地重重摩挲着,低头靠在谢漆的后心,几乎是本能地用脸颊蹭着他的后背。
  灵魂在发疯。
  身体在撒娇。
  *
  从天亮熬到黄昏,谢漆滴水未进,中途几十次以为自己会死。
  没有死,骨头没有折,皮肉伤和淤青都束在了衣服下。
  日落的余晖洒进来,他倚靠在床畔看昏睡的高骊,静默地等他回来。
  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时,高骊告别湿冷,回到了暖燥的被窝,一睁眼便看到了倚靠在旁边的谢漆,第二眼则是看到了天泽宫满地的狼藉。
  除了床,其他家什几乎都拆了……就连那架爬梯都没能幸免于难,被损坏成一堆木料。
  浑身的痛感涌上来,高骊什么也顾不上,想弹起来摸摸谢漆,检查他哪里受伤。
  谢漆将他摁回去,不知何时起,“我没事”成了他的口头禅。
  他屈指揩过高骊眼角,主动先问他:“高骊,我三年前中烟毒的时候,犯病是什么样子的?”
  高骊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低哑道:“很乖。”
  谢漆顿住。
  他又喃喃道:“很听我的话,很配合医嘱,从来不破坏。”
  真是情人眼里出荒唐,睁眼说瞎话不需要犹豫。
  谢漆没有追问他是否说谎,只用手背轻蹭他的脸,而后指着天泽宫的满地狼藉嘶哑地问:“烟瘾易疯,你每次双重日穿越到另一边的时候,面对的那个身体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