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这份念想将人压着,压得人难以喘息,神智不清。
  “他已经死了,”庞师和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生怕刺激到面前这个疯子,“若他在天之灵,难道会想看到你这幅模样吗?”
  闻言,漼寒天忽地顿住,手指停留在剑上,眼中依旧淡漠。
  “死了,”漼寒天转过身来看着庞师和,吐出的话合该让人怀疑他此刻神志是否清晰,“也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庞师和终于不再端着他的所谓委婉了,他忍不住回嘴:“一样?哪能一样?”
  庞师和手指着清雪,满脸忿然:“他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我还道你做事冷静,拎得清事情轻重,你倒好,现在给我来这么一出,你告诉我,我该让江湖里的人如何看你?”
  说到后面,庞师和几乎是吼着问出来的。
  有不解,也有他替江锦霜觉得不值。
  但更多的,不过都是出于是他对漼寒天的恨铁不成钢罢了。
  所有人,所有事分明都已经朝着好的方向走了,往前走的一行人里,唯独只有漼寒天宁愿后退着,拘在那段时光里。
  他愿意将自己封闭起来,可他要做的事还不止于此。
  庞师和吼完,漼寒天这才缓缓抬眼,屋外照进来的光照在了他脸上,终于显出了他此刻的疲态。
  漼寒天眼下的乌青惨淡无比,他垂下眸子,整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面对着他这样的态度,庞师和也深知无法好好与他沟通了,便顾着大局,先撤了栖霞阁这上上下下喜庆的装扮。
  即便是这样,掌门即将大婚的消失还是被传了出去,那段日子,有关“掌门夫人”的传言在天月门里被传了个遍。
  但传言如此,谁也进不去栖霞阁,谁也未曾见过这位所谓掌门夫人的真容,没有事实支撑,这传言便不攻自破,流传一段日子后也就渐渐被人们忘却了。
  此后,漼寒天久住在了君雪峰。
  天月门有任何需要他处理的事,基本上都由庞师和代为转告。
  可明明几次传音就可以解决的事,庞师和总是会把小事夸大,将后果说得如何如何严重,直到漼寒天亲自下山来解决。
  久而久之,漼寒天也觉察到了庞师和的用意,再后来,他便更不轻易下山了。
  捱过了好几个年头,漼寒天站在山顶,又一次望着远处同样白茫茫的群山。
  大雪漫天飞舞,让人恍置人间仙境。
  雪四处飘着,有的落到地上,有的藏到了漼寒天的发间。
  待头顶的雪化去,漼寒天头顶那触目惊心的白却依旧还在。
  直到后来庞师和提出来,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白发。
  漼寒天对镜摸上了自己的几根白发。
  这样好的年华,他却匆匆白了头。
  又到春日。
  自从漼寒天与江锦霜第一次去阵魔山后,抱幽都一直履行着约定,每年春都不知疲倦地给漼寒天送着茶叶。
  不借他人手,抱幽总会掐准了日子亲自将茶叶送来君雪峰。
  前些年每来君雪峰,抱幽都只觉此地阴冷得可怕。
  除了遍地的雪之外,还有比雪更冷的漼寒天。
  而在这一年,也是江锦霜死去的第七年,抱幽再次提着茶叶上了君雪峰,却见廊前早已开始煮茶了。
  漼寒天手拿着一把扇子,目光切切地调着火候。
  抱幽露出欣慰的目光,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漼寒天终于想通,决定从那段岁月中走出来了。
  收下了抱幽的茶叶,两人又闲谈了许久。
  漼寒天的话不知不觉地变多了,他不断地和抱幽聊着往事,神色也比前几年鲜活许多。
  等亲自将抱幽送往了山下,漼寒天才望着对方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他回到了君雪峰上,面无表情地倒掉了炉子里的旧茶,又在里面煮起了抱幽送来的茶叶。
  风穿过窗户,吹动了被漼寒天压在桌上的白纸。
  一旁笔上的墨还未干,而其上内容,是漼寒天的遗言。
  春风阵阵,吹来的是生机与希望。
  廊前煮新茶,漼寒天靠坐在炉边,想要在下一个春自裁。
  他想,去年冬日干枯丑陋的树,此刻也应当抽了新枝了吧。
  枯木逢春,除了静清宫之外的几大门派都在成长着,再也没有出现一家独大的可能性了。
  拖着这幅丢了点东西的残躯往前走,所有的事物都在往好方向去着,漼寒天却是真的走不动了。
  再也,动弹不得了。
  漼寒天慢慢闭上了眼,茶香隐隐没入他的鼻中,却只听身前灵声缠绕着。
  他睁眼,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月神依旧露出着他那副慈祥的笑容,漼寒天见到对方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不变的面容,颤抖着出声问:“月伯?”
  这位江锦霜远方的阿伯匆匆赶来,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漼寒天,人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等不到了。”
  老者这才将自己此来要交代的事说出了口。
  那样一堆话中,漼寒天却只记住了两件事。
  他是寒月草,以及月神说的,江锦霜就要回来了。
  死去了多年的神色在漼寒天眼中跳动着,见月神正欲转身离开,他赶忙询问江锦霜的归期,却只听月神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机缘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