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很熟悉的手枪,顾斐波用拇指摸了摸,保险栓偏左一毫米的位置有微不可见的划痕。
  是顾斐波当年亲手送给李叔的那一支。
  “别来无恙啊,李叔。”顾斐波轻笑,“怎么拿这把枪,来指着我了。”
  “物归原主不是。”秃头的裤子已经被大片的鲜血浸湿,理论上他应该立刻用布料束死上臂动脉,减少出血量,等待救援。
  但他没有。他靠在墙上,仰头看顾斐波,“顾总长大了。”
  “你也骨头硬了。”顾斐波把风衣脱下,随手甩在一旁的椅背上,掐着皮手套的指尖,将手套一点一点褪下,然后双手提了提裤管,半蹲在秃头李叔的面前,“背叛顾家的滋味好受吗,费家可是毫不犹豫就把你卖了。”
  筋脉分明的指节粗暴地扯起男人的头皮。
  头皮传来撕裂的疼痛,男人顺着他的力道,疼地身体直颤,脸上还咧着嘴在笑,“不成功便成仁嘛,卸磨杀驴的技法顾家也常用,不过这费家的骨头确实太软了点,我以为,至少,能让我喝完这顿酒呢。”
  “不过我没想到,顾雨舟舍得让你来处理我。”
  “真是好狠——”
  顾斐波一拳捣上他的下腹。
  “咳,”
  “咳,”
  “呕!”
  秃头李叔竟是咳出血来,血沫溅到白皙的脸上,顾斐波眼睛都不眨一下。
  秃头咳完就笑,顺了气就断断续续地补上,“你妈真是好狠的心吶。”
  “麻烦我跑这最后一趟,你更该以死谢罪了才对。”顾斐波垂眸,“我该做的。”
  “补上你捅的窟窿,摆平你留下的烂摊子,”
  “以及最后,亲手处理你这个叛徒。”
  他理应情绪激动地锤着眼前人的小腹问背叛的理由,但双脚站在现场上的时候,满腔质疑莫名地全部消失了。
  顾斐波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他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起身,后退半步。
  白手套自发上前。
  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呼不断,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分外刺耳。
  秃头李叔接近一米八五的精瘦身驱蜷缩在顾斐波身体投下的阴影里,他靠着墙壁本能挣扎,血液染湿他的衣服,伤口血液和布料粘黏在一起。
  顾斐波知道,很难给他再换一身衣服了。
  血液凝固之后,伤口会和衣服牢牢粘住,想要换衣服,就得换身皮了。
  拳拳到肉,内脏破裂,口中呛出大量的血,拳拳飞舞间,血滴溅向顾斐波裤脚。
  “您往后站些。”白手套低声,奉上白手帕,“别脏了您的鞋。”
  顾斐波接过手帕,没有回答。
  白色的墙壁出现人形拖影,黑红色的液体自上而下流动。
  顾斐波穿的西装裤脚尽是暗色斑点,一片狼藉。
  痛呼弱了下去,李叔的脸,青紫肿胀得让人分不清五官的分布。
  胀起的皮肤混着凌乱的刀口,鲜红的血液毛细血管渗透皮肤表层,又或是从创口直流,像个血人已经分不清模样了。
  他的喉结裸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着,肺部如风箱般抽拉出嗬嗬的声音,血沫卡在喉口,他用力闭上眼又睁开,用尽浑身的力气吞下血痰,枯骨般的手指抓住顾斐波裤脚,缓缓侧头看向顾斐波,他想笑,嘴角抽动了一会又不挣扎了,他说,“这几个月,顾家焦头烂额的几个月,费家给我黄金,给我地皮,地位,权力,生产资料,车子美人应有尽有,短短几个月就给了我在顾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我知道少爷对我有恩,但是顾家太大,人太多。”
  “您帮我,就像顺手给路边的蚂蚁落下一粒米粒。”
  “只有背叛的瞬间,我才有了统战价值,才从一个毫无贡献的普通人,成了能被您虚以委蛇的统战对象。”
  “价值,自尊,权力,希望。”李叔眯眼,“人活着不就为了这点东西吗?”
  “只是我输了,所以我死了。对吗,少爷?”李叔握着顾斐波裤脚的手指迸出了将死之人不该有的力气,他像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死死抓住顾斐波裤脚,他抬起上身,费力地去寻找顾斐波的眼睛,问他,“我没有错,对吗?少爷,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
  “少爷,我没有错,对吗。”
  顾斐波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扯开了自己的裤脚。
  没有遇到一丁点的阻拦。
  他死了。
  瞳孔放大涣散,不消一会就会失温,变紫,僵化,出现尸斑。
  顾斐波很清楚。
  “处理掉。”
  白手套举枪,射击,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
  新鲜的脑浆伴着热腾腾的鲜血喷溅在天上。
  顾斐波用下属递来的手帕擦干脸上的血沫,又垂眉,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擦净指尖不知何时溅上的血渍。
  染血的纸巾如幼鸽振翅,轻飘飘地落在李叔脸上。
  白手套拖着尸体离开,留下一地血迹与拖痕。
  “我们查到他的女儿两个月前因车祸脑损伤,目前还在在灯塔中心医院icu里接受治疗。”下属向顾斐波轻声禀告。
  倏地,顾斐波拦住即将消失在眼前的尸体,蹲下身从他胸前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不过三岁,扎着冲天羊角辫,跨坐在父亲的肩头手舞足蹈咧着嘴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