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戚夕抿唇不语。
  长荔继续道:“我长久跟母亲在外居住,前些日子中了个不打紧的举人才回乡。小兄弟,若是再不紧点时间,我恐那位先生也要歇息了。”
  戚夕低头看了眼窝在背篓里的人,小宝的眼角依旧淌着血……
  “好。”
  ……
  梅洵雪并不是全然不知晓外界发生的事情,他的情况比戚夕看起来的更为严重。原本他的骨头就没有完全接好,现如今一摔更是全乱套了。
  而且也不知道伤到了哪处,七窍开口之处都有微微的渗血,其中以眼更为严重。
  他也知道戚夕着急带着他去找医生,但常人之法已经无法医治他的身体,需得百年灵药方可。
  他想叫戚夕别做无用功了,他自己慢慢长也能长好的,大不了他以后就不乱动了。
  只是时间长点、慢点,罢了。
  可他喊不出口,戚夕不停奔跑的喘气声、汗涔涔的背、如擂鼓一般的心跳……甚至背篓中被垫好的棉被。
  无一不在诉说戚夕的着急。
  雨丝同样飘进了背篓里。
  梅洵雪微微仰着头,血红色的天、血红色的人,不由让他想起那日他灵根被毁之时。
  他躺在血泊之中,周遭都是人,却无人信他、帮他。
  他沉沉闭上眼。
  不知,今夕明夕。
  多苟活这些日子,许是上苍对他的惩罚吧。
  梅洵雪勾唇浅浅笑道。
  这命数,便就到此为止吧,可隐约之间,他仿佛听见了故人的声音。
  叫他要死了都不做个安生梦。
  第6章
  窗外的雨渐渐下大,空气粘稠湿润,混杂了药材的香味,幽幽地钻进梅洵雪的梦中,唤他醒来。
  就像是如梦初醒那般睁开眼,梅洵雪有些恍惚。
  脑袋昏昏沉沉的,有无尽的记忆在闪现,如同流星那样炸开花火。他,这是在哪里?
  噼刺噼刺的烤火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小板凳上拖着脸像是要睡过去的模样,袅袅的白烟迷蒙了梅洵雪的眼。他有些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但又好像从未在他的记忆里头出现。
  简陋的房子、透风的窗子……他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咳、咳。”烟尘熏到他的嗓子,他抬手捂住了口鼻。
  男人听到声音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撞入梅洵雪的眼中,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小狗。头发只是扎了一个松散的小辫垂在身后,穿的也是宽宽松松的布衫。只有眉心的痣鲜红如血,也如盛开的半瓣梅花。
  他有见过这个人嘛?梅洵雪微微皱眉。
  男人走过来,习惯性坐在床边,熟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醒了。”
  声音像是一道惊雷,让梅洵雪仿若从多重梦境之中彻底清醒过来。
  戚夕。
  眼前的男人是戚夕!
  他错愕地睁开了嘴巴,却又说不出话来。
  此前种种的一切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梅洵雪记得,戚夕之前是带他去寻医了。可……
  他这是被治好了?
  怎么会呢?这尘世之中哪有这种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还是之前的种种不过就是他病重之时出现的幻觉?
  他竟有些琢磨不清。
  梅洵雪眨眨眼,世界朦胧而清晰,天边的太阳升了起来,暖暖的光将透过纸糊的窗子,碎成一地。
  竟然,真的可以看见了。
  还以为、还以为。
  梅洵雪吃笑一声,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出庆幸的感觉。
  只是,那道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
  实在是太像他的一位故人了。若不是梅洵雪此刻看见了戚夕,恐怕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呢。
  “哟,醒了就把药喝了吧。”戚夕的话将梅洵雪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低头,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就在嘴边。
  梅洵雪皱眉。
  他默默地将头撇了过去。
  戚夕疑惑地嗯了一声,这是在闹什么别扭。
  梅洵雪挪了挪身体,又看向戚夕,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小手颤颤地拿过白瓷勺,一抖一抖地将他最讨厌的药送入口中。
  真的、真的,太恶心了。
  梅洵雪边喝边给自己打气。
  他原先没看见的时候也不曾觉得这药是那么地难以下咽,现如今看着这乌漆嘛黑的苦水,竟不知自己是如此能吃苦的人了。
  唇中还泛着苦涩,梅洵雪将勺子往碗里一丢,认命一样地看着戚夕。
  而戚夕也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他的脸上有什么吗?
  “小宝,你能看见了?”
  戚夕的胸口怦怦直跳,原本他只是冒着试一试的念头才带着梅洵雪跟着长荔去看他所说的那名老夫子的,却不知道他的那几贴药竟是真的如此灵验。
  不仅将人从鬼门关里头带了回来,顺带着连眼睛都能看见了。
  梅洵雪呆呆地看向戚夕,而后伸手,手掌没有穿过戚夕的脸,温热的触感清楚明了地告诉梅洵雪,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戚夕是真的,他也是真的。
  他好好的活着呢。
  但他的手掌不过戚夕脸一半,男人的脸大抵是被日光晒得有些发红,睫毛密密地,在光下一晒就落在自己的指尖,如同蝴蝶。
  啊!
  他当真变成了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