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递过去一瓶云南白药,还有一卷纱布。
  凌屿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因为疼痛而颤抖不停,而指节处直接肿起了一小块。
  即使伤成这样,他却也没接,反而蜷起手指,藏起了自己的伤。
  见状,陆知齐便没再逼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让司机开车。
  低调又昂贵的黑车朝着未知方向疾驰,过了一会儿,凌屿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少年感十足,音质像是一块削尖了的冰,自带雪的冷感。
  “你去哪?”
  陆知齐没说话,抬手翻了一页放在膝盖上的书册,表情从容,像是在报复刚才凌屿的戒备和失礼。
  “这位先生,我们去酒吧。”
  司机报了个地名,凌屿眼中的戒备松了松,低声道:“我也去。”
  “还穿着校服。你成年了吗?”开口的是陆知齐。
  “……”
  “怎么不说话?”
  “...不关你的事。”
  凌屿沉默寡言,又浑身的刺,却给陆知齐半点不快。
  他不再开口,只是拿着平板电脑查看着资料。一旁的凌屿贴着车窗坐,初时表情冷漠,可逐渐地,他慢慢地低了头,用二指按着眉头,喉结上下滑动,唇角紧紧抿着,胸膛起伏不定。
  “晕车?”
  “...高档车,坐不惯。”
  “想吐不用忍着,这车租的,等我走了就会还。”
  陆知齐打开了车窗,递过了袋子,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凌屿看他一眼,终是忍不住,伸出头,举着袋子在外边吐,吐得脊背起起伏伏,最后只能趴着抵抗眩晕。
  “去医院吧。”
  陆知齐淡淡一句,司机刚要调头,却被凌屿嘶哑的声音喊住。
  “不用。”
  他埋着头,强硬地拒绝了陆知齐的好意。
  陆知齐顿了顿,手慢慢地放在凌屿的肩上,几乎霎时,凌屿肩背肌肉绷紧,右手后振,狠狠地拍开陆知齐的触碰。
  像是野兽的本能,少年会推拒一切入侵他领域的‘危险’和‘意外’。
  陆知齐淡淡开口。
  “除了拳头,你就没有别的沟通方式了?”
  “……”
  少年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也没道歉,只是梗着脖子低着头,睫毛也垂着,被朦胧的路灯灯光染得有些软。
  陆知齐慢慢收回了手。
  他不明白凌屿为什么尖锐至此,或许在某些无助的时刻里,少年只剩下裸露的拳头,用鲜血和眼泪代替自己表达。
  “好吧。你随意就好。”
  陆知齐不再多话,只取了一张柔软的毯子,盖在他的校服裤子上,挡住了膝盖上被刮出来的血洞。
  说着,真就安安静静地低下头看起了资料,没有怜悯,没有鄙夷,没有居高临下,这样一个宽松平等的氛围,反倒让受尽冷眼的高中生有些不适。
  凌屿只是沉默寡言,但不代表他冷漠愚钝。
  反而,他对于善意和恶意都极其敏感。
  此刻的陆知齐给予了凌屿尊重,后者一分不差地感受到了,可他不懂表达,只好攥着膝盖上的毯子安静坐在一旁。
  “到了。”
  司机的车停在了一个小巷里。
  凌屿立刻打开门,警惕地四处环顾,没有遇到预想中的危险。原来,陆知齐真的只是路过,顺手载了他一程。
  少年的戒备又消下去几分,眼里浮了层融化的冰,抿了抿唇,还是决定表示一下浅显的感谢。
  “谢了,送我过来。”
  “不用,只是顺路。”
  陆知齐也下了车,正站在车旁整理衣袖。他捏着两颗精巧昂贵的袖口,显得矜贵优雅;低头时,黑发微垂,遮住了眼眉,又显得温柔。
  “给你这个。”凌屿从兜里掏出一张酒水打折券,递了过去,“算是车费。”
  司机兼秘书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屿。
  陆先生这身打扮,看上去会是计较几十块钱打折的人?
  还没等秘书推拒,陆知齐却伸手接了过来。他用二指抚平边角的褶皱,眉眼俱是耐心。
  “收下了。”
  隐秘而脆弱的自尊得以被保全,凌屿一愣,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发酵。
  “...谢谢。”
  这次,说得真诚多了。
  凌屿拎着破损的吉他拉开酒吧的门,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里,不由得回望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恰好,那人也在看着他。
  与刚才的如沐春风、文雅矜贵完全不同,眼镜后的双眼带着清冷的审视,让人察觉不到温度,而且,在最深处,仿佛带着隐隐约约的疏离和厌恶。
  凌屿以为自己被灯晃了眼,看错了。
  那样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毫无恶意的绅士身上?
  “凌屿,你还知道来!!”
  酒吧老板恶狠狠的吼叫比重低音音响还要吵闹。凌屿收回了视线,望向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人腰间挂着的钥匙叮叮当当,从喧闹的舞池一直响到空寂的巷子里,不吝昭示着他在这间酒吧里的绝对权威。
  少年视线扫过那串钥匙,没说话,觉得有些吵。
  那串东西像是拴狗的链子似的。
  而他又不是狗,摇什么尾巴?
  “今晚,谁点我?”
  “当然是王老板。”
  “……”